且不论朝臣背后是否还有什么事情犯了这位老祖宗的忌讳才惹来杀身之祸,但是古往今来,想必没有人死的比这位大臣一家子更冤枉。
说冤枉,其实也不算冤枉,一字错,字字错,君前奏对不长脑子,活该你死的像说相声的郭老板嘴里的段子。
秦风肯定不像皇帝或者太后那般手握生杀,在他这里说话相对安全的多,即使说错话得罪了他,也不会立刻人头落地。
可高才是多细致的人,别人不知道秦风的底细,他却是知道的,如果说皇家杀人的方式是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那么若是犯在秦风手里,就像是钝刀子割肉,痛苦惊惧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秦风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外表看来温文尔雅春风化雨,这张惊艳绝伦的脸后面有一副谁都看不透的面孔,与这张面孔相伴相生的,是无法言说的叫天不应,叫地不能。
有人觉得,既然秦风不会立刻就拿谁怎么样,搪塞对付过去也就好了。
可高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秦风的问题与皇帝那种虚无缥缈自我安慰并不是一样的。
秦风的问题,一向是货真价实的问题。
在他面前撒谎的难度也太高了,这位现如今比猴儿只差个尾巴,谁都没他那桃花眼里浅浅的一笑之中来的精明。
高才闻言,平静了一番心绪和神色,哪怕心里小鼓儿敲得震天响,表面也只装出一份惶恐却恭敬的神情。
“九爷。“高才低下头,尖着嗓子道,“您想知道什么,还不是一句吩咐。”
秦风端坐原处,脸上的神色如烟笼寒水,淡淡的笑容犹在嘴角,却再也没有映进那含着朦胧水雾的桃花眼底。
“是一件旧事。”秦风笑道,“我一直觉得昔年吾府上那场祸乱的时机有些蹊跷,现在想来,是不是之前就有些先兆?”
李明远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秦风没有避讳他,就是吃准他根本听不懂内里乾坤。
而高才是懂得,闻言心里陡然一跳。
“九爷”,高才忙道,“……您不会……?”
高才的话说的没头没尾,李明远听的更是混乱。
难为秦风竟然好像听懂了。
秦风没等他说完,幽幽一笑:“公公想到哪去了,若我是那么想的。当年我还不如做个普通伶人隐藏在民间伺机而动,我如今来沾染这里面的是非,定然不会疑神疑鬼。”
高才闻言,定了定心:“那……九爷想知道的是?”
秦风那如隔云端的眉目突然间清明起来。
“当年乱事之前,皇上是不是召见过我的母亲?”他问,“皇上是不是派我的母亲去查了什么事,却没有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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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知,宫楼东风。
月光如水镜铺陈在宫墙之下的青砖之上。
秦风在前,李明远在后。
方才高才的话令李明远渐生疑窦。
发面饼一样的白胖太监闻言,脸上有回忆的神色,思考几分,才斟酌着说:“奴才记得那时候还差两个月就临近年关,西北战事吃紧,皇上一直担着心,召……呃召夫人进宫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夫人才匆匆去了,后来……您都知道了。”
秦风闻言,那清明的眉目间闪过一丝类似于“果然如此“的神色,微微一点头:”是,我都知道了。”
高才不再答言,他知道,秦风想问的事情,已经全然包含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了。
秦风笑笑,优雅起身,石青色的长衫拂过长凳,如水飘然。
“公公好好养伤。“他说,“我带世子爷去见皇上。”
李明远莫名其妙听完了这一段秘密,问的人神秘,回答的人比问话的人还神秘。
这事若是说给旁人听,恐怕都要以为他听去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恐怕还要跟着猜上一猜,是皇上新娶了娘娘还是养了私生子。
然而世子爷觉得自己总是陷入有苦说不出的冤枉。
简而言之,这一段儿秘密听下来,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懂还不说,反而更糊涂了。
车顺道,马识途,只是扛不住赶车的糊涂。
世子爷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头绪,除了觉得头大如斗,其他的思绪一概没有,干脆心宽又憋屈地想到,去他的,爱谁谁。
秦风不说话,只管带路。
李明远也不说话,只管跟着。
说来也奇怪,皇宫大内,黄瓦朱墙,再也找不出能在此地走的如此闲庭信步的一双天造地设的哑巴。
秦风原本想事情想的出神,看着世子爷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突然意识到原本疑神疑鬼、什么都要刨根问底、比修佛的老和尚还烦的世子爷,突然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
秦风想了想,走在前方无声一笑。
月魄当空,秦风带着李明远走了一阵儿,停在了一个暗处。
带路的不急赶路的急,秦风明显想跟李明远说些什么,世子爷狗脾气犯了,你想说?爷不想听了!
李明远抬着下巴撇着嘴,就差哼哼两声表示“你倒是快走啊”。
这姿态,地痞做来就是流氓,李明远做来,顶多是个纨绔。
秦风含笑看着李明远那副英气逼人却有些无赖的嘴脸,淡笑。
嗯,还是个英俊的纨绔。
秦风不催也不恼,整了整衣袖:“世子爷,您可有什么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