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地说完,拉过薄被盖上了,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个夜晚注定许多人都睡不安稳,季禾闭着眼睛数了上百只羊也没睡着,也懒得再睡,一掀被子坐起来,从手上的护腕里扒拉出一本基本的炼气功法,有一眼没一眼地开始看起来。
流云峰上的流云宫里,集英真人看着一脸怒色的贺澜趁着夜色疾步走来的身影,抬手整了整衣袍,微微笑了起来。
……
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直到第二天下午,季禾都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
前几天贺澜刚回来,好歹得在他面前装那么一下,自己又有个能辟谷的胃,也懒得再折腾着弄吃的,而从昨天傍晚开始,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就彻底捅破了,自己倒是无知无畏了,豁得出脸皮了,反而没什么胃口了。
季禾坐在浮云殿外的露台上的一张藤编躺椅上,长发披散,身上裹着条薄薄的羊毛毯,微微垂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昨晚就开始看的那本炼气小册子。
繁体字连猜带蒙地能认个大概,虽然内容无趣深奥了点儿,好歹也能打发个时间。
昨天下了大雨,今天却是晴阳正好,扑扑洒洒的阳光落在露台外遍植的红花绿柳间,落在宽阔的露台上,落在季禾偶尔翻动书页的白皙秀润的手指上,也落在他微微垂着的眼睫上。
季禾的睫毛很黑也很长,温暖的阳光下根根分明地映在白皙的眼睑上,整个人闭口不言时,难得的有些温润宁静的感觉,和昨天情绪爆发时的崩溃完全不同。
贺澜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季禾。
贺澜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从眼前人的身上找到半分师尊的影子——即使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身体,还是会有太多明显的不同。
难以否认的是,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宗主和师尊向来关系不错,从宗主口中说出的事情,十有□□就是真相,既然如此,眼前这人……其实也称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相反的,还有些……无辜?
但师尊的神魂的确确是暂时陷入沉睡了,自己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师尊,这也是个事实。
贺澜忽然有些难过。
修仙这么久,流岚宗弟子长老眼中的浮薇真人首徒,通常就是个温柔体贴又耐心的贺澜,或许师尊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但无论如何,再温柔耐心的外表,也抹杀不掉他曾是魔道血海里神智未曾开化的魔物的出身。
世人只知浮薇真人天资聪慧又会炼器的首徒贺澜,却不知挣扎着爬出了血海,亲近爱慕浮薇真人的照夜玉狮贺澜。
既然是血海里生出的魔物,又怎会没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一枚铜板尚且还有两面呢。
师尊还来不及知道这些吧。
他已经把不同于温柔耐心的一面展现给眼前的这个人了。
这个宗主明里暗里都表示出要他多加照顾的人。
这个连炼气都不会的废柴。
这个昨天刚跟他吼过一次甚至将被他掐死时居然能笑出声来的异世来客。
这个,跟师尊一模一样的人。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千百种理由,大概都抵不过要好好照顾师尊躯体这一个理由吧。
他拉开门,抬脚走了过去,在季禾旁边空着的另一张藤编躺椅上坐下,双手枕在脑后,放松了身体往后一躺,脚尖在木地板上点了点,打算闭目养个神。
季禾眼睁睁地看着他做完一系列动作,忍不住扭过头来看他,也笑了一下,却是带些讥嘲的:“好徒弟,放师父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么?”
既然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那还装个什么劲儿?没得装了,也不用装了,本来是什么样,那就还是什么样吧!
虽说摊牌的过程猝不及防了点儿,但季禾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贺澜最后没掐死自己,自己也没真死,还活得好好的,那就彻底放弃高贵冷艳的路线,踏踏实实地走自己本来的路好了。
贺澜侧过了脸,眼睛半眯半睁的,仿佛狩猎的野兽,眼中隐隐有些兴味:“宗主说我要好好照顾你。”
语气一本正经的很。
季禾几乎要被气笑了:“要一个昨儿刚差点儿掐死我的人来好好照顾我?”
靠!集英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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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来历
“我照顾的不是你,”贺澜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只是我师尊而已。”
季禾默然,低头不语。
贺澜说的没错。纵然这张脸跟他前世再像,就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这个云荒大陆,那也只是贺澜的师尊,浮薇真人而已。
莫名觉得好憋屈啊……季禾随手翻了翻放在腿上的那本炼气小册子,深感这东西的深奥无聊,思忖片刻,抬头看贺澜:“能教我炼气吗?”
什么太一生水,抱元守一,完全搞不懂啊!
贺澜倒是有些意外。这人眼下倒是挺好说话的,比昨天那暴脾气好很多。
当然他也得承认昨天自己也有点……暴戾。
“好啊,”贺澜点了点头,“既然有求于人,那我们来谈谈?总得彼此了解一下吧。”
“比如说?”季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