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能挡住皇后的企图吗?桃华不是很肯定。
果然,宫宴才开始呢,就有人笑问起小皇子来了。皇后立刻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番,说孩子如何如何的活泼结实,洗澡的时候如何有劲,把水踢得到处都是。单听她的话,只怕还真要以为她是亲力亲为照顾孩子的呢。
“皇后娘娘若这般喜爱小皇子,何不抱去中宫抚养呢?”有人在底下便说了一句。
皇后矜持地笑了笑:“那是陆婕妤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骨肉,本宫怎么好夺人之子呢。”
“娘娘这话说得就不是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道,“这宫里的皇子皇女都是皇上的骨肉,那也就都是娘娘的儿女,何必分是谁生的呢。”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皇后要分个亲疏远近,但仔细一听就知道,这分明是在告诫陆盈,即使皇子是她生的,说起来也是皇后的儿子。
这话若用在普通人家的确是没错的。妾室所出的庶子女,管自己的亲娘都只能叫声姨娘,只有管嫡母才能叫母亲的。从名义上来说,他们确实都是正室的儿女。
不过放到皇家,这可就不一样了。不为别的,就为将来那把九龙交椅,谁坐上去谁就是赢家,那时候再想扶自己的生母,自然是心想事成。
故而有人说,皇家是最有规矩的地方,但也是最没规矩的地方。其实无非因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你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规矩还不是你定吗?
因此这老妇的话说出来,殿内便有一瞬间的安静,不少嫔妃们神色不动,肚里却都在暗暗反驳。
老妇又咳嗽了一声,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仍旧慢悠悠地道:“淑妃娘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桃华陡然间知道这老妇是谁了。此人应该是已故文国侯之妻段氏。
文国侯这个爵位是从本朝开国时便有了。第一代文国侯是本朝始祖的谋士,为始祖得天下出谋划策,更为始祖作文立传,奠定了这一支的“出身”正统,因此才以文封侯,世袭罔替。
之后的每一代文国侯,大抵都是以文著名的,比如这位段侯夫人,她的丈夫生前曾任过两次春闱主考,袁淑妃的父亲就是他手下取上来的,正经的座师。
这年头,天地君亲师,师仅仅排在亲长之后,可见其地位之高。别看袁淑妃现在是皇帝的宠妃,段氏以文国侯太夫人的品级,兼袁氏之父座师之妻的身份,还真敢这么问到她脸上去。
果然袁淑妃脸上的笑容有点发僵,却仍不得不答道:“太夫人说的是。”
这位段氏的年纪比太后都大,已经极少出门了,桃华到京城这些年,根本连这人都没见过,今日怎么突然出现了?
桃华正琢磨着,只听旁边王充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明年恩科,这主考官还没定下来呢。”
原来如此!桃华只觉得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忍不住看了王充容一眼,便见她一本正经地看着皇后和太后那边,仿佛时刻准备聆听什么天降佛音似的,眼角余光却向桃华这里转了一下,轻轻眨了眨眼。
桃华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这位王充容既谈不上有貌,也谈不上有才,既无家世,又无盛宠,可能在宫里平平安安这些年,必然是有脑子的。只要蒋杏华老老实实的,在她的庇护之下定然也能平安一生。
不过,为了一个主考官的位置,就出动太夫人,这是不是也有点太难看了?
桃华在心里把郑嬷嬷讲过的话联系自己的所见所闻,大约有了个数:纵然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一代代传下去也难免会衰弱,尤其文国侯府不知怎么的子嗣也不大旺盛,几乎是代代单传,没个兄弟相互扶持,渐渐的就只剩下爵位了。
已故文国侯算是最为出色的,硬是做过两次主考,将已经要衰败的门楣又提振了一下。然而之后他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四十岁上就故去了。而现任文国侯那时候还年轻,在朝堂上既没有人脉,于士林中又尚未建立起文脉,于是一蛰伏就是二十多年,以至于如桃华这样的年轻人对文国侯这名字都十分陌生了。
如今现任文国侯也四十多岁了,再要蛰伏就得蛰伏成老□□了,到时候恐怕让他跳都跳不起来,所以这次恩科的机会他不能放过,干脆就把段氏放出来倚老卖老,替于家出力了?
桃华正想着,旁边已经又有人道:“段太夫人说得对极。何况这皇子若是养在皇后娘娘膝下,那身份可就贵重得多了。”
这话倒是不差的。倘若将来宫里的皇子都是庶出,那么被皇后养在中宫的那个,身份无形中就比其他的兄弟们要高出一截。假如再占一个“长”的身份,几乎可以肯定这太子之位就差不多坐稳了。
“对啊对啊。”旁边立刻就有人附和。
皇后仍旧是矜持地笑笑,看了一眼陆盈:“陆婕妤舍不得呢。”
立刻便有人叫了起来:“陆婕妤可千万别糊涂,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段氏又咳嗽一声,颤巍巍地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陆婕妤,听说你家也是书香门第,这个道理自然是懂得的。”
桃华忍不住把这老太太上下打量一番。真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究竟只是为了迎合于家,还是她真的就这么思想正统?看她那样子,竟然像是发自肺腑的为了陆盈着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