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了瞧走在前头的王充容,又压低了声音:“妹妹,王充容有打小伺候皇上的情份,咱们可没有呢。”
蒋杏华被她说得心里猛地紧了一下。进宫之后的日子过得太舒服,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如今既不是在家里做姑娘,也不是正经嫁了人,而是做了皇帝的妃妾。
皇帝的妃嫔听起来很尊贵,然而那是得在皇帝活着的时候。皇帝若是一朝殡天,皇后可以升为太后留在宫中,有子女的妃嫔也可以,然而那些地位低微又无所出的,就只能去庙里青灯黄卷,过那寂寞清苦的日子了。
若是从前,蒋杏华会觉得去庙里也比嫁给刘家好,然而在皇宫里过了这些天安稳享受的日子之后,她对庙里的日子居然觉得有点害怕起来。
群香殿到凤仪宫的距离虽然不近,但在蒋杏华理清思路之前,凤仪宫朱红色的大门也已经出现在眼前,她只能暂且收拾起心情,跟在王充容和蒋梅华后头走了进去。
今日是大请安,所以低位如宝林御女这样的小妃嫔们也齐聚凤仪宫正殿。新年里大家都尽量穿得鲜亮,看起来团锦簇,十分热闹。
如此鲜亮的一群里,倒是袁淑妃看起来打扮得最简朴。身上的衣裳并未绣多少样,头上也不过就戴了一根大钗,两边配几朵珠而已。然而即使如此,众人的目光仍旧都落在她身上,尤其是那尚未显形的肚子。
“姐姐气色可真好。”赵充仪如今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看起来还有点发黄,但用脂粉稍稍一遮就看不出来,“可见这孩子乖巧,不折腾人,将来定是个孝顺的。”
袁淑妃弯了弯嘴角:“借妹妹吉言了。”
“淑妃姐姐气色当然好,皇上特地派了太医每日请脉,多少保胎补身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钟秀宫送,若是养不好,可就是奇事了。”
说话的是于昭容。她年纪比袁淑妃要小好几岁,身边又养着大公主,素来待遇是很不错的。然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脸上总带着些刻薄相,以至于两道法令纹在这个年纪就很清楚了,导致她看起来比袁淑妃还要年长。
大公主今日也在她身边。七岁大的孩子,个头却是小小的,身上裹着厚厚的袄子,包得像个球儿,但露出来的小脸却是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瞧着就不大健康。平日里她是不出来的,只有年节间阖宫团聚才露露脸,所以见了这些人都不熟悉,怯怯的只拉着自己奶娘的裙子。
袁淑妃看了一眼于昭容,随即将目光落到了大公主身上。她连怀了两胎都小产,心里其实是极盼着有个孩子的,即使大公主不是她生的,瞧着也喜欢。此刻不搭理于昭容的酸话,却对着大公主笑了笑:“大公主瞧着气色也好。”
这倒也是句真话。大公主先天不足,三岁之前都是养得小心翼翼的,既不能随便用药,身子稍稍不好又不敢不用药,太医院里精通小儿科的那几位,简直天天都烦恼得能把头皮挠下来。这几年年纪渐长,身子总算稍微结实了一点儿,就现在这个样子,的确已经要算气色不错了。
袁淑妃本来生了一张端庄的鹅蛋脸,现在有孕又微微发福,笑起来自是比于昭容要慈爱得多,大公主也就对她笑了笑,露出颊上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大公主生得像皇帝,不十分美貌,却挺可爱。袁淑妃越发的喜欢起来,见大公主耳朵上戴了一对儿金丁香,便将自己耳朵上坠的翡翠耳坠摘下来,招手叫她过去:“你扎了耳朵眼儿,也是大姑娘了,这个拿去戴着玩儿。”
大公主因为身子弱,到今年才扎耳朵眼。然而女孩儿家没有不爱美的,袁淑妃这对耳坠子用的翡翠珠子不大,颜色却极碧绿通透,大公主一看就喜欢上了,高高兴兴接了过来,细声细气地道:“多谢娘娘。”
于昭容眉毛皱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奶娘,奶娘急忙上前,陪着笑脸将大公主拉了回来。于昭容瞥一眼女儿手里的翡翠坠子,又笑了一下:“姐姐怀着身孕,该弄几件男孩子的衣裳放在枕头底下多亲近亲近,才能一举得男呢。”
大公主只顾着看那耳坠子,她的奶娘脸色却有些变化,低下头抚着大公主的肩头,将她往自己裙边又拉近了些。
她是从大公主生下来就进揽秀宫伺候的,自己的孩子在宫外见不到,遂将大公主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来疼爱。揽秀宫里那些事儿,她看得清清楚楚:于昭容其实并不喜爱大公主,她是想生个儿子的。因为她姓于,倘若她生的是儿子,皇后和太后多半还是允许的。假如那样,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可就不一般了,将来甚至有做太后,与皇后平起平坐的机会。
可惜她生的是个女儿,还是个身体不好的女儿。太医诊断,说大公主是因为母体不健而导致先天不足,也就是说,于昭容自己身子不好,生不出健康的儿女来。
于昭容一直觉得,就是因为太医这个诊断,使得她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因为她不能生出健康的皇子来,皇帝也就不肯再在她身上费心了。因此,对于这个带来了如此结论的女儿,她并不喜爱,可是因为皇帝关心女儿,她又不能放手——假如没有这个女儿,她可能就连如今的待遇也都没有了。
如此矛盾的心理,让于昭容对大公主颇有些喜怒不定,也让大公主对亲生母亲都不甚亲近,这就让于昭容更不高兴了。方才当着女儿的面说出一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