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去的酒馆准备换东家了,据说是要改成咖啡馆。怎么也算是熟客了,罗伯斯庇尔和小布罗意最后一次来为老板捧场。
“听说咖啡馆准备改名‘缪尚’(musain)。有什么典故?”
“以缪斯(muse)为原型?”
两人不得其解,也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年轻人的注意力总是转得很快。
“你肯定听说了宫中最近热传的那件大事吧?”
下毒杀妻案圆满解决之后,路易十六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对达尔比的不耐烦,辞去他警察总督的职位,让功臣勒努瓦取而代之。后者曾是前者的得意下属,原先达尔比有望升任海军大臣时,勒努瓦是他推荐接任总督的人选;路易此举,到底是在给达尔比留面子,还是给他削面子,就只能看当事人自己怎么想了。
勒努瓦对罗伯斯庇尔评价颇高,想招揽他进入警察队伍,被以学业未完成为由婉拒。不过,真正的原因是王后已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她希望他毕业后成为她的幕僚。
受到这样的青睐,罗伯斯庇尔虽然不是贵族,但已经获得经常出入宫廷的权利。
这让小布罗意有些不高兴——他俩原本是因为相同的思想倾向而成为好友,罗伯斯庇尔的行为看起来有点抛弃人民、亲近权贵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与父亲决裂,反而也时不常往宫中跑呢?
一句话就把小布罗意的嘴堵住了。
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以布罗意显赫的出身,愿意放下身段,在平民之中‘混’迹,为下层人发声,已经相当了不起。只是他们都清楚,靠近权力中央,对于实现理想,有莫大的好处;然而面临的危险也空前的大。
这不是有形的危险,而是来自权力的腐蚀的危险。罗伯斯庇尔很高兴、甚至非常感‘激’,能有这么一个朋友时刻从旁提醒。
说到凡尔赛宫最近热议的话题——
“你指的是国王咨询了医生之后,在王后的劝说下下决心接受手术的事?”
“呃,这当然也很重要。不过我说的是谷物专卖局的承包商纳维叶的事。大家都在说他以次充好,收购过期、生虫、霉变的谷子和小麦,还往里面掺杂黑麦、燕麦甚至沙子。”
“哦,这件事。”
“就这样?只有一句‘哦,这件事’?”
“要是不及时打住的话,我会忍不住从你的话里挑刺。”
“我到现在还愿意跟你说话简直是个奇迹。”小布罗意深吸一口气,“好了,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首先,宫里没有‘热传’。这种‘小事’怎么值得贵人们关心呢?他们当然更热衷于讨论那位至尊的夫‘妇’的房中事。”
“我再次确认了一件事:除了我,你绝对‘交’不到任何朋友。”
罗伯斯庇尔朝朋友敬了敬酒:“第二嘛,以次充好的不只纳维叶。几乎所有承包商都在这么干,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这句话让小布罗意认真起来:“你是说真的?”
“这是那个行业众所周知的‘秘密’。专卖局鞭长莫及,根本无力管辖。谁都知道只要搭上索兰或杜梅克,就搭上了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这些‘混’蛋!这么说,扳倒一个纳维叶还不够了?”
作为后世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祖先,小布罗意可不是笨蛋。假如一件坏事只是偶尔发生,那或许只是运气不好;假如经常发生,就说明根子出了问题。
“不够。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这件事由来已久,而且权贵们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忽视他,为什么这个消息忽然就流传这么广呢?”
“有人想借机对付专卖局?是杜尔阁?”
他的朋友没有回答。
“不管是谁,这都是好事。我要为他添一份力。”
罗伯斯庇尔警觉起来:“你想要干什么?”
“找到纳维叶的罪证,公布出来。”
他的朋友哭笑不得:“所以呢?你总不会是要闯进他的仓库去,把还没掺杂进去劣质面粉全都翻出来?”
“虽然不能硬闯,但偷偷潜入总可以吧?偷面粉没用,他们不会承认的。但是,一定有一本秘密账本,记录他们收购霉烂旧粮的账。只要拿到它就可以了。”
“这太危险了!我劝你还是不要贸然行动。”
“已经行动了,”小布罗意无辜地掏出一本发黄的册子,“昨晚刚‘弄’到手的。我还礼貌周全地在存放账本的匣子里放了一朵紫‘色’三‘色’堇。不错的品位吧?”
罗伯斯庇尔的眼珠瞪得差点掉出来,一把抓过对方的手臂,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
“你没受伤吧?”
小布罗意忍不住咯咯笑,边回答:“没有,直到我离开的时候,那帮草包都还没发现我来过。”
他的朋友甩开他的手臂,满脸不悦:“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了你也不会同意。”
“你还在笑什么?”
“你刚刚的表情,我从没见过——哈哈哈哈!原来你也有这样惊慌的时候!”
“我实在应该揍你一拳,现在马上。”
“别呀,你打不过我的。”
等乐够了,他忽然又摆出了正经模样。
“我的朋友,这个账本就‘交’给你处理了。你永远知道该怎么最有效地利用它。现在我要跟你谈论一件非常严肃认真的事。”
“原来刚才那件事还不够严肃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