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保佑。”这大概是她进屋后最衷心的一句话了。
“……最近你在救济院做的事,相当不错。”
玛丽手指一僵:路易十五发现她的意图了吗?
“希望你今后一直做下去……可以让别的救济院,咳咳,效仿……”
见国王显得越来越疲惫,玛丽心中一凛:“我去叫医生进来……或者您还想见别的人?”
“不,”国王的声音中掺入了呼呼的杂音,“我的孙子不能陪我,咳,你陪我也是一样的。”
“我让普罗旺斯伯爵和阿图瓦伯爵进来。”
猛然间,国王睁开双眼,失去光泽的手抓住她的衣服——
“你留在这。”
灼人的目光几乎让玛丽有身在战场的错觉。
仿佛透支完全部体力,国王的身体缓缓沉入柔软的被枕中。
玛丽心跳如擂鼓。老国王乖戾反常的举动仿佛有更深的含义,直觉让她嗅到了恶意的味道,然而又像隔了一层纱一样参不透。
她想要起身,但国王的手像生了根一样,紧紧钳着她的衣角。谁能想到奄奄一息的老人还能有这样的力气?到底是怎样的执念在支撑着他?
路易十五没有说话,眼珠一动不动。
玛丽心中一凛——不能再坐等了!
“来人啊!”她大喊,“国王需要医生!”
话音未落,那只干枯的手就滑落下来;唯有一双瞪大的眼睛,仍像一位战士,怒目世人。
玛丽弹簧一样跳开。侧‘门’打开,勒莫尼埃医生和他的助手冲了进来;而她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她的意识里,有一部分清晰地告诉她:已经迟了。
为什么国王谁也不叫,偏偏叫了两个颇为忌惮的人单独见面?为什么明明是最宝贵的时间,国王会东拉西扯聊他不关心的闲话,硬将她留下来。
这都是为了抓紧最后的时间,用自身的死,给他自认为的心腹大患套上紧箍咒。
国王中毒而死,临死前身边只有一人。这听起来像是什么?即便没有斧声烛影,也是个解不开的死疙瘩。
玛丽的任何敌人都可以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而她要想在这样的攻击下在法国宫廷自处,能依靠的只有丈夫的信任——路易十五是要‘逼’她全心全意地为丈夫‘挺’身而战。
医生宣布国王的去世,小会议室里的显贵人士涌入寝室,虚伪或真诚的哭泣,脱帽以及哀悼,玛丽仿佛被隔绝在外,看着一场华丽庄重的舞台剧。
很快,兰斯大主教被召入为国王主持最后的神圣仪式——生为天主的羔羊,死也要回归天主的怀抱。
她心中的一部分慢慢坚定起来。
既然已成事实,再多喟叹哀怨都没有用。即便没有国王这一出,她现在要做的也是竭尽全力确保戴上新王冠的是历史上的路易·奥古斯特,而不是弟弟路易·斯坦尼斯拉斯,更不是查理·菲利普。原历史中后两者也都当过国王——在革命后的动‘荡’中、‘波’旁王朝复辟时;而玛丽要做的恰恰是避免这些。
更何况,即便她的野心和梦想没有系在小路易身上,难道就没有别的值得她为路易付出了吗?那个承诺着要保护她的孩子,那个想尽办法让他快乐的孩子——
她是绝不能袖手旁观的。
寻找和保护他的事,只能‘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她哪怕心里烧成焦土也没用。
她的战场在这里。
“陛下去世,可是王储又不在。”
葬礼‘交’由宫廷内务和宗教人士去接手,艾吉永‘揉’了‘揉’眼角,提议商讨法兰西的大事。
本来在计划中,他作为首相、有奥尔良公爵帮忙,此时本应该总揽大权、乾坤独断了,但被玛丽引进宫廷的狼和狐狸们就像是嗅到猎物一样,紧盯着他不放,不允许有一点小动作。
光是在请三位长公主离开上就‘’了大工夫;她们拒绝的理由很充分:虽然在朝政上一向不干涉,但这关系到自己的侄子,必须要在场。
倒不是说艾吉永有多忌惮她们,只不过这三位就是喜欢在什么事务上都‘插’一脚,颇为烦人。
他最希望赶走的就是奥地利的王储妃,偏偏她出席的理由又相当充分:丈夫不在,她当然要代言。
“天上总要有太阳,法兰西也不能没有国王。我建议,让普罗旺斯伯爵暂代国王。”
玛丽差点就要冷笑出来——王冠这种东西总是有借无还的,史书里可都写满了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