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里有一股隐而不发的戾气,天狼听罢,悠悠叹了一口气,“王爷,你的脾性其实像极了老王爷。”
“我爹可比我硬气多了。”薛寅懒懒打个呵欠。
这时外间路平忽然隔着门说有事传唤,薛寅本以为是让他去见霍方,登时脑子就有些疼,不料路平小心翼翼地进来,身后竟是跟了个小孩。薛寅“啊”了一声,想起了昨天自己随手救下的小孩。
小孩已经好好打理过了,洗刷干净了,也换了衣服,虽然仍是瘦得跟个骷髅似的,但一张小脸好歹有了血色。小孩瘦得近乎脱了形,一张脸上眼睛大得几乎不成比例,实在算不上好看,和可爱也不沾边,但精神显得不错,神色也颇为镇定,走进房的一瞬似是有些惊惶,但很快压了下去,一张薄唇紧抿着,显得有些紧张。
薛寅看在眼中,挑了挑眉,看上去倒是个聪明孩子。
路平走在小孩身前,而后转向薛寅,小心翼翼道:“这孩子今早就醒了,倒是恢复得不错,渐渐也能说几句话。明白了事情后,一定要亲自向爷道谢。”
薛寅有些意外,倒不是这小孩醒得早,穷人家的孩子,野草的命,只怕精贵也精贵不起来,而是……要谢他?
实在是用不着,他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手罢了。
他转向那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方……亭。”小孩声音沙哑难听,颇为刺耳,像是嗓子受过伤。
“还是有正经名字的?”薛寅有些惊讶,“小孩,你识字?”出身穷苦的孩子不客气点说,那是像样的名字也没有的,随便取个数字一类就能算名字。
方亭摇头,“不识字。”他顿了顿,缓慢地开口,“恩公救了我一命,多谢恩公大恩大德。”说罢竟是一弯膝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向薛寅磕了三个头。
薛寅哭笑不得,“起来,我不用你拜。我也不是什么恩公,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有去处么?”
方亭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他的身体还是弱,闻言摇了摇头,“我家人都死了。”
倒也正常,薛寅点头,索性说明白了,“你没去处,要赖在我这儿也行,我倒是养得起一个小孩。但是现在这世道乱得很,我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出事,你待在我这儿,没准会更糟。你明白么?”
方亭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我要留下。多谢恩公。”
薛寅叹气,“跟着我没准会没命,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方亭点头,神情分外认真,“你救了我一命,是恩公。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葬了,给你报仇。如果我死了,那死了也就死了。”
薛寅还没反应,天狼听到那句“死了也就死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从哪里弄回来这么个小家伙?有趣,有趣。”
薛寅不觉有些头疼,唤路平把这小家伙领下去安置。小孩临走问他,“我要怎么称呼恩公?”
总不能让这小鬼一直一板一眼地叫恩公,薛寅叹气:“我叫薛寅。你就叫我叔吧。”
“叔。”小孩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然后皱着眉,有些疑惑,“你是……皇帝么?”
薛寅摇摇头,懒洋洋地笑了,“不是。”
小孩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哦”了一声,天狼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补了一句:“当皇帝不好,是要夭寿的。”于是小孩又有些疑惑地拧起眉毛,“皇帝最厉害了。”
富有四海,吃穿不愁,说让谁死就让谁死——至少,在方亭看来,皇帝是这样的。这样的人,当然是最厉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