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才不还正取笑人家吗,原来对方不是无能,而是跟自己差距太大,都不屑回应他们的挑衅!
沈出云的眼神都凝固了,化成了实质的利箭钉在靳青河手中的球杆上。
他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是球杆的问题。可是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刚才还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了个高手?而且还创造出这么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技巧。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除非,除非这个人刚才是在藏拙!是在示敌以弱,耍着他玩儿呢!
——好哇,奸商之后果然狡猾,他到底低估了这个对手了!此人刚才看着自己神气,面上好像没什么表示,其实心里不知道是如何取笑的他呢!
沈出云越想越生气,简直要当场暴走。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勉强平复了心情。
不能在这里动手,自己这一边没好话说。毕竟是他们挑衅在先,后来的比赛也是心照不宣地进行,双方并没有明文说明些什么——他是太天真,才会上了姓靳的当了!
沈出云眼神幽深地看着丁太子搂住靳青河嘻嘻哈哈又朝自己挤眉弄眼地得瑟,心肺都要气炸了。他毕生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戏弄!——然而他的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笑容没法维持了,但是下巴依旧昂着。
沈出云是很喜欢台球这项运动的,常常独自琢磨,然而身边苦无知音对手,如今见靳青河的技艺如此高超,他心尖都要发烫了!
一时很想一笑泯恩仇去跟靳青河促膝长谈,秉烛夜谈,各种谈。一时又觉得自己是受了欺辱,被对方当成小丑看待,心情便格外激愤。两相矛盾,内心纠结,真真闹心得翻江倒海,五内俱焚。
这样的水准,早已不是自己等人能够对垒的了。与其留在这里被丁太子阴阳怪气地嘲笑,还不如现在走人!
沈出云当机立断,上前皮笑肉不笑,毫无诚意地赞美靳青河:“靳秘书长果然厉害,有空可得好好切磋切磋。”
靳青河拄着球杆,朝他一点头。心里半点悲喜都没有。只觉得此人心机果然够深。
沈出云转头对丁太子打了声招呼后,便领着两个还没震撼完毕的公子哥离开了台球厅室。
丁太子在他们身后摇头晃脑地龇牙大笑。
他家阿青实在是太狡猾啦!看把沈出云气的哈!
靳青河笑着看丁太子。他果然还是喜欢像丁太子这样简单直率的人啊!
·······
日薄西山。
和丁太子分道扬镳后,靳青河并没有直接回家。虽然遭遇过小巷埋伏,但他还是不死心,想要去见见年瑾玉。
这当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只是今天接触了沈出云后,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终于跟小弟有了某种联系了。
就是这么个深沉的家伙看着他的小弟长大啊。在小弟很小的时候,他肯定也抱过他,亲过他。小弟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丁太子说小弟是沈出云的“小心肝”,大概真是很要好的表兄弟吧。多么让人不甘心哪!
靳青河在沈家附近下了黄包车,一个人撑着雨伞在雨中慢悠悠地走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夜幕低垂,整条街道都是稀稀疏疏的雨,昏黄温煦的灯光一路铺展开去,把靳青河孑然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萧索落寞来。
两两三三的行人,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从各家窗户里投影出来的光线,在湿漉漉的地面反射出一片透亮的光芒。
靳青河不记得自己这一生是否遇到过比这更动人的雨了。
每串雨珠都是璀璨钻石,每束灯火都是七彩琉璃,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交汇了,融合了。是一首熟悉的韵律,他曾经在某个寂静的时刻被触动过心扉。
时代只是一块黑白背景板。所有的冒险都只是为了遇见这个人。
他的小弟。
一辆汽车在垂帘似的雨幕中开过,他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人儿。
孤零零的,小小的小弟,抱着胳膊,缩着肩膀,蹲在窄长的房檐下躲雨。他身上的白袍已经湿了大半,贴在身上。肯定是很冷的。他的身后是一处洋人的服装店,明亮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壁橱中透出来,包裹他单薄的身躯。
靳青河撑着伞,呆呆地望着街对面的“小弟”,感觉眼眶湿热,喉咙哽咽难言。
他忽然恍惚地以为,这个孩子是他失窃的梦境,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黑夜,被安放在一个小摇篮里,顺着河水飘到了他的面前。
在流离失所的时代中,他们找到了彼此。
21、携手同归
“年少爷,好巧。”
一双被雨水刷洗得锃亮的皮鞋停在眼前。年瑾玉抬起头,怔愣愣地看着撑着油纸伞站在自己面前的英俊男子。
他记得这双温暖而哀伤的眼睛。
“呀,是你!”年瑾玉一下从地上蹦跳起来。
靳青河瞬间看清了他脏兮兮的白袍,湿溚溚的刘海,红红的眼睛和鼻尖。
很明显,他刚才是蹲在这里偷偷哭泣!
如此一想,靳青河的心简直要碎了!
“谁欺负你了?!”靳青河眉头一皱,气压蓦地急降到冰点。
年瑾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忽然想起表哥沈出云说的,“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也不觉得丢脸!”连忙手忙脚乱地在脸上乱抹一通。
靳青河见他这样孩子气的擦法,更是心疼,忙拉开他手,用指尖小心撩去他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