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衡羞愧难当。
想说抱歉,想说一切都是误会,想说他不知道昨晚怎么就发狂了。
燕行忽然伸手摸了一下迟衡的脸,轻笑,带着宿夜的沙哑:“你真有意思,在青竹寺时从来都不正眼看人,昨天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什么?”
迟衡握住他的手,张开口却说不出话。
燕行若无其事地将衣服拉拢,起身,想拿他的剑。迟衡抓住剑,却不递给他,镇静下来,偏头一笑:“燕行,我要去元州城,你也去吗?”
“随缘吧。”
燕行结好衣裳,梨白色的长裳配着淡蓝色的衣襟和滚袖边,像春天里的一树梨花一样清爽,高鼻薄唇,眼窝深邃,眸子带着翡翠的碧色,散发着异域的俊美。
迟衡心想自己果然病得不轻,因为无论怎么看,燕行都是俊逸得天下无双。
心跳如鼓。
所幸,燕行极其自然,洗完澡后还练剑,不过练了几下就停了,扶着腰站在原地,神情开始不自然了。迟衡上前,低声问:“你还能骑马吗?”
虽然燕行说他能行。
迟衡还是强迫他与自己共骑一匹马,骑得也不那么快了,揽着燕行的腰,一路都很纠结。他觉得应该和燕行说清楚,自己只是见色起意,没有别的想法。可燕行表现得那么自然,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一样。
燕行也很能忍,一路上虽然被颠簸得厉害。
忍痛不说。
风尘仆仆赶了一天,夕阳西下,到了一条河边,燕行忽然说身上脏了想下河去。
二人下马。
迟衡见旁边有一户人家,炊烟袅袅,便去要些水和吃的。回来,见两匹大马在河边悠游地吃草,顺着河过去,在芦苇遮住的地方,燕行脱了衣裳立在水中洗澡。他的身体修长,体魄柔韧,臂上大腿上覆盖的肌肉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有着剑客行云流水般的流畅。
望着他的后背,迟衡叹了一口气。
虽然燕行不是女子,不需要死守什么贞|操,也不会死缠烂打。可自己终究不是qín_shòu,做下了事就得承起责来,而且,干柴烈火一晌贪欢之类的他也说不出口。
燕行洗完澡,心情大好,让迟衡给他舞了一套刀法。
因有一夜之缘,迟衡的心就软了,燕行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让舞刀就舞刀,一口气给他练了好几套刀法,到最后大汗淋漓湿透了全身,才停了下来。燕行坐在一旁看得认真,末了,就着草地仰躺下,凝目沉思。
迟衡柔声问:“你累了?”
“我要将你的刀法好好想想,而后融合成剑法,刀剑合一,威力更甚——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剑法应远超过现在的,只是无形中被很多东西束缚了。”
这话听着自负,但燕行说得极认真。
迟衡笑着将他的头搬到大腿上,抚摩着他的头发。
燕行脸上浮过一丝不自然,合上眼睛:“我很小时,就梦里自己能飞檐走壁,但事实上,直到十五岁那年我才会飞檐走壁。我常在梦见见自己行无影去无踪,但这无影之招也是前些时候才真正实现的。还有,我一直觉得自己能一剑劈起万丈浪,可惜……三丈浪都是了不起了,更别说以剑气伤人了。”
“比大部分人好多了。”
燕行摇头:“我还要练,总会成的。”
迟衡哑然失笑,觉得燕行这种执着得迂腐执着得可爱,怎么会有人这么异想天开呢,人总是被自然所束缚,怎么可能为所欲为,所谓来无影去无踪只是传说中的异人而已,芸芸众生只能一招一式地去打去搏。自己的刀法也算是很精湛了,但那也是要刀所至处,才见血光的,要说以剑御气,也只是说书人口里才有的奇迹。
168、一六八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迟衡做了一夜刀光剑影的梦,燕行飞在白沙之上,如惊鸿掠影般飞扬而去,梨花白的衣裳化作月光一痕。
迟衡惊醒了,低头,燕行稳稳地睡在自己怀中。
淡风翻飞,一缕长发拂过脸侧。
段敌不在元州城,他在与郑奕大军对决的飞雁崖,飞雁崖是极险要的一处阵地,这一处若失守郑奕大军将一骑千里直抵元州城下。
当迟衡见到段敌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因为以前是飞扬跋扈的大将军,嚣张但有胜券在握的自信,现在看上去却急躁且憔悴,头发乱蓬蓬的,眉宇之间散发着戾气。这种气色迟衡很清楚,百分之十昭示的是破釜沉舟,百分之九十昭示的是颓败之色。
段敌坐在正座上,扬起头看迟衡:“还活着呢?”
却并没有惊异,迟衡知道,上次段敌的侄子使者来炻州之事,失败而归,必然添油加醋告知给他了,所以段敌对自己十分不客气。迟衡拱手施了一礼,将客套话一说。
段敌一挥手:“废话少说!有什么事!”
“我奉纪副使之命特来与段将军商谈合并一事。两军目前均势单力薄,不如齐心协力共抗郑奕这一劲敌。”迟衡未提乾元军一事。
段敌饮了一口白酒,面露愤怒:“纪策不是不愿意吗?怎么来了?趁火打劫?说吧,什么条件,若想我臣服于纪策之下,绝无可能;若想我归于乾元军,更无可能!”
迟衡一惊。
再一想一个多月,足以让乾元军之事散布到段敌和梁千烈的耳朵里,难怪还没开口就堵住了自己的话。遂连忙说了两句乾元军与纪策炻州军强强联合的好处,若段敌军可并入,必然能复归以前颜王军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