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无比静谧有趣。
不知不觉,迟衡不由得也心生一种莫名而美好的情愫,倘若时光一直这样静静的、世俗的、甚至没有意义的过,也是很好的。想着想着,觉得有点儿怪异,扭头,只见茫茫白雪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男子。
男子着了一身淡蓝色的衣服,剑眉朗目,生得极为英挺。虽是英挺,眉目与元奚人微有不同,眸子和发色尤为明显。眸子的色泽并非纯黑,若向着阳光,能瞧出些碧绿色;长发被松松的绾起,发色也不是纯黑,而是半数黑中掺着半数白色,束起来扎着方巾还能看着好些。
腰间挎着一把剑,一看就是剑客。男子很平静,没有笑,但不觉得冷。
迟衡有点困惑。
因为剑,中看不中用,单打独斗犹可,真正到了战场上,太单薄,是敌不过大刀青龙戟的,而行走中,又极少人会那么张扬地带着剑四处走,除了戏台上。
男子踏雪走来,步步生风,衣袂随风飘起,似乎连那雪都随他的脚步而轻扬开来。
方丈睁开眼:“燕公子,你来了。”
男子到方丈跟前,行了一礼:“方丈,弟子有礼了,大雪来迟。”
男子姓燕名行,燕行的父亲是方丈的俗家弟子。他的父母多年前病逝,骨灰安放于青竹寺的灵骨塔里,他年年都要来祭奠。
元奚国风俗是入土为安。
但燕行的祖上非元奚国人,均是火葬。
燕行是一名剑客。
不可否认,燕行的剑练得极好,能将扬起的雪削成四面八方,那剑光舞成了一个圆,这般高超的武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甚至在舞剑时,他能一气脚不沾地飞出数丈外,这是迟衡从没有见过的。
他一练剑,别说小栗子,就是老方丈都忍不住要看上半天的,看完之后叹一句:“燕公子的剑法,比乃父的更上一层。”
燕行为人极认真。
练剑的时候认真,与人说话的时候也认真,与他稍微接触,便能知道他这人的性格,又单纯,又认真。单纯,源于他只会练剑;认真,因为他只需要练剑。
雪下得密,燕行在青竹寺住下。
他每年都来,所以熟知。
今年多了一个迟衡,难免是要互相认识一下的。燕行初听迟衡的名字,就一愣,手执长剑在地上一划:“这么巧吗?恒素,你去了曙州一趟就遇上了?”
迟衡一听,便觉得不妙。
果然,行到没人处,燕行直截了当地说:“迟衡吗?我在曙州的路上也听过这名字!”
“世上同名同姓的多。”
“曙州界内,二三月份,掉过山崖在可不多见。”
“那你准备怎么样?将我的过往,全部告诉他们吗?”告诉青山寺的方丈僧侣吗?想不到一个屠城的阎罗竟然被引到青竹寺里,真想象不到他们将是何等的仓皇失措,也许该静悄悄地离开。
燕行反问:“他们是不是一点儿都不知情?我不告诉他们,你就能心安理得在这里呆着吗?”
迟衡一言不发。
“方丈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你适合这里吗?”
旧日伤疤一下子被血淋淋揭开。
是夜,迟衡站在寒冷入骨的泉池里,浇着冷水,浑身通红,在这么刺骨的冷下,脑子清醒了很多。他自然不会被燕行那一两句话就击溃,也不会被旁人异样的目光打倒。
可是,这里是青竹寺。
雪晴天的祥和,有了自己就太血腥了。
当天迟衡就拿了凿路工具下了山,在石刀路上修筑起了木板桥,这里,因距离短,修起来很快。而后顺着桥往下,继续凿石修路。雪天特别的冷,他的腿脚被冻到发麻,毫无知觉。
架起火来烧石,他就靠在火边。
有一次累极,昏昏欲睡,几乎倒在了火堆里,就在一歪头的瞬间,一个人轻推了他一下,一把将他推到雪路上。迟衡一惊睁开眼,燕行手执长剑站在一边,双眉紧蹙,眼神极为严肃,气势剑拔弩张。
一个凿路,一个练剑。
恒素依旧每天来,但才送过食盒来就被燕行支回去了。迟衡知道燕行在监视自己,生怕自己又回到青竹寺祸害人吧。迟衡也懒得理他,一台一阶地继续凿着。
偶尔,他抬头,看见剑光闪过。
那是燕行在练剑。
迟衡其实很羡慕燕行,因为他吃喝不愁,只需要练剑就好,这种乱世,还能像翩翩剑客一样活得单纯得像水一样,实在可遇不可求。
十二月,转眼一月,转眼二月。
燕行一开始很警惕迟衡,后来见迟衡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凿路,一副不理红尘世事的模样,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像最初那么敌视了。
路,修到了谷边。
迟衡看着石阶:屠刀已经斩下,就像一凿一凿的凿路石痕,是无法复还的,他只能继续往下走。迟衡坐在最下面的台阶,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香客沿阶而上。蝴蝶翩翩,绕着路边的野花缠缠绵绵。
迟衡对燕行说:“石路马上就凿好,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燕行却并没有很轻松,而是握紧长剑凝重地说:“方丈说,你可以呆在青竹寺,只要你愿意。但他说,你并不适合青竹寺,你做不到遁入空门。除非你能凿完十条这种石路,才可能看破红尘。”
“一条就够了,我并没有打算超脱红尘。我明天就准备离开,你还放心不下吗?”
燕行沉默。
迟衡坐在台阶上,不多时,看见有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