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是一片混沌与动乱,仿佛有人以撕裂近前的黑暗而刻意地向他昭示眼前的一切: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女人和孩子的悲哭声……
明明方才他还在一室温暖中……这时才意识到,那习以为常的温柔团聚原是心里期盼已久了的。
那么……
慢慢地想起……想起……
蓦然睁开双眼,才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梦境,率先映入眼睑的竟是令人失望透顶的景象——慕容箐加紧握住他仍有些冰凉的双手,僵硬指尖被迫拢入柔软滑腻的掌心之间,她微微然从唇畔绽开凄苦的笑意,泪水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微微侧首,看向身旁高大的影子。
“陛下,弟弟醒了……”
慕容冲兀自将目光从她身上转走,胸腔一起一伏,似还沉浸于梦境中颠倒非常的景象,他目光茫然地看向周遭,虚弱地移动着脖颈,倏忽感到榻上多了一股压迫的力量,松软的被褥像要连人一起塌陷下去,下意识便就侧过了身子。
慕容箐轻缓又小心地松开他的双手,苻坚得以俯下身,捉着他苍白的手腕。掌心贴着手背,龟缩入温暖的棉被之中。
莫名的鼻头酸涩,眼前似还是那些温暖而惬意的画面,此刻却被迫地面对着残酷的现实。
慕容冲就着这样的姿势将身体贴近他结实的臂膀,睫羽轻轻扇合,却看不清目色。
“陛下,我躺了多久了?”
“不久。”苻坚轻声软语地安慰道,腾出另一只手来将他微乱的鬓发扫到耳后,手臂贴处隔着衣料是一团暖烘烘的小火苗,看似无心的依偎无端地便让他心绪大好:“饿了吧?”
慕容冲缩缩身子,使劲地点了点头,抬头时,宋牙已躬亲将一碗热腾腾的汤羹递到了眼前,由苻坚接到了手里,一旁王洛俯下身,托着他的后背微微扶起他来倚靠在垫好的软枕上,慕容冲轻微活动着酸软的关节,牵拉到背后的伤处,不由一僵,一直关照在侧的慕容箐立刻站立起身,搀住他的胳膊。
慕容冲看了她一眼,继而又小心地环视着周遭:宋牙还是老一副模样,看来是恭立一侧却带着自然的笑模样,王洛则是恭谨,绷着一张脸,严肃又认真。
他再将头抻着向外看,什么人也没有。
“陛下,我是因为——”
“乍醒过来,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清晨的风总算有些暖意了。
“郎君啊,您有所不知,您啊,这一觉可算是睡足了,都以为,您是醒不过来的,幸而夫人日夜守候照料,每日祈祷、以泪洗面,否则,真不知郎君究竟何时才能醒来啊……”
慕容冲静静地坐在榻上,不置一词,听底下的人絮絮不止如同聒噪的禅雀,却也并未有什么发怒的征兆,倒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似的。坐于一旁的慕容箐边听着这话略显尴尬,便硬生生地打断道:“他刚醒过来,身子还虚,用你在这里聒聒得恼人?”
“是,夫人……”
气氛再度安静了下来,慕容箐对着慕容冲的神情脸色悄悄打量了一番,他不像是全然不在听,脸色连同目光都异常的和缓。她忐忑地站起身,与王洛耳语了一阵,将围侍的宫人遣散出去,之后重新坐下来,指头绞着袖口,沉默了许久。
慕容冲微动了动身子,该是要试探着下榻,犹豫了犹豫,又缩回了被间。
“凤皇……?”慕容箐终于试探着唤了他的名字。
慕容冲并未立刻回答些什么,反是再度动了动手脚,这下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倏忽一个踉跄迈下榻来,吓得慕容箐立刻弹跳起来,却见他步履轻飘,一直走到窗前,“碰”的推开了两扇闭合的窗子。
春天虽到来了,可总归比仍燃着炉火的屋内要冷许多,乍一开窗,狂风嗖嗖的涌进,几将他吹倒,慕容冲站直身子,拢了拢中衣略松弛的领子,干干地咳了几声。
这样的清冷似乎比一室暖热而又无什流动的空气来的更加让人清醒,慕容冲虚起了烟目,默默地看向窗外,倏忽有些思绪的时候,窗却啪地叫人关合了起来。
“你要着凉的!”
慕容冲看了她一眼,也并未想有什么计较的言辞,目光淡淡的,转身坐到了案前。
“母亲和兄长都知道吗?”
“嫂嫂进过宫,我瞒了她。陛下不是说,你若实在委屈,就叫母亲进宫来陪着你,其实,嫂嫂早就说过,她一直想要进宫来看看你……只是,怕你怪她……其实,母亲,还是兄长,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母亲现在还在怨恨兄长,连孙儿都不见,凤皇,你……你还记恨兄长吗?”
慕容冲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又没人再说话了,慕容箐眼神飘忽了一阵,突然定下来,小心地问道:“那你……你是怎么伤着的?”
慕容冲再度摇头否定,却不知是在否定什么,他该是不想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目光躲闪似的从案上扫过一圈,一下子便瞥见慕容箐带来的绣活,指着便问道:“你怎么不缝了?”
“哦——”慕容箐像是被提点了什么,倏忽捞起那些针线拿在手里,笑得却未免太过尴尬:“我看你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所以……”
慕容冲撑着下颔伏在案上,静静地看着她手上的玩意。
慕容箐默默松了一口气,从密密的绣线中拔出银针来。
“这祥……云尾巴短了,像一团软棉花。”看着看着,慕容冲忍不住插话道。
慕容箐被他突来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