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楼痕身边的弟弟,张子尧眨眨眼,语气之中充满了不确定和诧异:“张子萧,你怎么……”
“说来话长。”张子萧瞥了他一眼,似不情愿道,“你脸上都是泥。”
张子尧今天受到了震惊真是够多了。
多到他都快分不清楚那是“惊喜”还是“惊吓”,显得有些束手无措地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那画卷,像是这样能让他稍稍安心似的,紧接着他又“喔”了声,麻木地一步一指令地转过身去擦脸——
张子尧背过身去的同时,张子萧扫了眼那近在咫尺的画卷,目光从那些歪歪扭扭外人看来像那么一回事在他看来如同简笔画似的建筑上一扫而过,停顿了下,同张子尧的背影淡淡道:“这画我替你画完,你同姑姑说话去吧。”
是陈述句语气。
正擦脸的张子尧一愣,一脸懵逼地转过头瞪着张子萧,同时站在一旁早就不爽很久的楼痕也开口道:“这画儿本是子尧答应了画予本王的。”
张子萧似无动于衷:“这样的天气来作画?王爷许诺多少报酬?”
楼痕愣住了。
半晌他才嗅到空气里一丝丝嘲讽的味道——这个不知道打哪个乡下冒出来的少年居然如此出言不逊?,楼痕深呼吸一口气正欲发作,却又听见张子萧说:“无论王爷许诺多少报酬,现在只需折半,剩下的画由在下完成……算送的。”
楼痕:“……”
张子萧扫了眼张子尧:“去吧。”
张子尧:“????”
楼痕:“你是什么人,本王凭什么相信你能画好——”
张子萧:“我哥需要休息。”
楼痕闭上了嘴。
张子尧伸脑袋看了看棚子外面,今天的太阳好像也没有打从西边升起——要么就是他做了个白日梦罢?……一个内容极其荒诞且乐观的白日梦。
然而耳边雨声震震,清晰而现实提醒着他这绝不是梦。
张子尧只见他那向来性格阴沉的弟弟转过身回到长桌前,不去拿那放在桌子上没来得及收起的点龙笔,甚至手一挥将它像是看待什么寻常碍眼物一般挪开,然后解下腰间挂着的那杆精致阴沉木杆紫毫,握在手中——
稍一定神。
张子萧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对面街道,只是那么片刻的功夫,却像是已经将街道对面的所有人事物景记于脑中!
墨迹挥洒,那歪歪扭扭的建筑被增添许多细节后变得生动起来,建筑屋檐下,一个个男女老少被勾勒于画纸之上——
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细节刻画到位,只是三两笔便将他们眉眼之间的□□刻画完美!
白发夹杂的老者佝偻着背;
微微发福的年轻小媳妇儿微微含羞,手中抱着的婴儿尚在襁褓;
打着呵欠眯着眼,依偎在母亲怀中打瞌睡的婴儿,
年轻书生模样的少年像是刚刚下学,手上还有沾上没来得及洗去的墨痕;
脑袋上顶着簸箕当雨具、咧嘴露出大白牙傻笑的中年大叔……
当一个人物被刻画完毕,立刻就在画纸上动了起来——或左顾右盼,或议论纷纷,又或伸长了脖子看着街道这一边,目露期盼与思念……
——一卷堪称完美还原的《震后实景图》眼瞧着就要完成。
震后图画到最后就连刚开始相当抵抗张子萧的楼痕也闭上了嘴。
而张子尧更是早就在张子萧画完第一个人物后便不再关注,在弟弟接过画杆子要替他完成他根本可以说是丝毫不会的部分后,深知张子萧再怎么讨人厌画工至少比自己强几个档次的张子尧便不再惦记这震后街道图一事,一心扑到了身边的娘亲身上,寸步不离,低语交谈。
——直到张子萧画完了画。
楼痕张罗着一行人打道回府,原本是准备今日画完便走,但是看张子尧这边突生事端,索性准备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前往太行山脉。
回去的路上,张子尧不再陪伴楼痕,而是寸步不离一般同元氏上了同一架马车。
在温暖柔软的马车中坐下,张子尧还有些恍神迟疑——
数月前,元氏去世,张子尧火烧家宅一事闹得纷纷扬扬,之后,张子尧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一改平日里沉默温吞的模样,亲力亲为替其母办完了丧礼……
整个过程中容不得旁人一句多言。
他亲手挑选棺木,制作墓碑,到灵堂布置与守灵,最后因天气炎热不适宜停灵过久,在第三日,张子尧亲手替元氏合上棺盖,踩着良辰出丧下葬,并撒下盖在棺木上的第一捧土。
葬礼结束后,张子尧回到张家,倒头便睡足又一天一夜。
期间,他那舅舅张角忙着为自己那一痴一闭的两个儿子哭爹喊娘,四处奔走寻医,居然一时间也来不及抽空来骚扰张子尧……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子尧已经从房间走出,着手更换账房、管家,操办被烧毁的书房休憩,俨然有了当仁不让的家主模样。
而这个时候张角本就自制理亏,自己又是一屁股烂事,开始扑腾了几下见丝毫溅不起什么水花,就索性由着张子尧去了——那个时候张角似乎才稍微醒悟过来,他这侄子其实不像是他表现出的那么软弱无能,狗逼急了也能跳墙……
只是这张子尧醒悟得太晚,付出的代价也过于沉重。
而此时此刻。
他失去的居然真的如梦中无数次梦见的那般失而复得。
黑发少年于妇人身边稳稳坐下,脸上犹豫难抑,仿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