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时不时偷偷往后瞄一眼,心里不住犯嘀咕。
虽晓得陆毓衍和谢筝是在谈论案情,但一个世家公子,一个姻亲家的丫鬟,二更天里琢磨别人夫妻感情如何、子嗣如何,这感觉实在有些怪异。
偏偏那两人无比正儿八经,口气与之前讨论罗妇人是不是凶手时如一。
松烟摸了摸鼻尖,这么一看,反倒显得他心思太多了。
梁大人夫妇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谢筝也说不上来,但要她来讲,感情好的夫妻也不见得子嗣多。
就好像谢慕锦与顾氏,成亲快二十年了,谢筝的印象里,父母从没有起过争执,关系融洽又亲密,不还是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嘛。
怎么落在陆毓衍口中,子嗣艰难,就好似成了夫妻关系不好的证据了……
“这也说不好,”谢筝低低哼了一声,嘀咕道,“人家关起门来好好坏坏,又不是看生了几个哥儿姑娘。你不也没有同胞兄弟吗?总不是陆大人与陆夫人感情疏远的关系吧……”
声音压得极低,鼓着腮帮子,口齿都不够清晰,谢筝原本就是悄悄抱怨,不打算叫陆毓衍听见。
偏偏陆毓衍就在她侧前方两步,一阵夜风从背后吹来,声音顺风而去,谢筝的心噗通直跳,她说不好有没有被听见。
佯装若无其事,谢筝加快了脚步,心虚地偷偷去看陆毓衍的神情。
陆毓衍的薄唇微微抿住,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雾,只一瞬间又消逝不见了,似笑非笑一般,若有似无的,最后连这点笑容都消失了。
这样的反应,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谢筝看不透,又不能一直盯着,只好收回视线。
“今日太晚了,要不然,倒是可以去梁家拜访。”陆毓衍突然道。
谢筝也是这般想的,郑夫人办了书画社,又常年资助城中善堂,与之来往的人数不胜数,但论起私交来,梁夫人是其中一人。
“没有实证,就算去问梁夫人,她也不一定会说。”谢筝道。
毕竟是一条人命,郑夫人不是丧心病狂的人,不会挂在嘴边四处说道。
她告诉罗妇人,应当是想帮她从宝姐儿夭折的阴影里走出来,而郑夫人若也说给过梁夫人听,那恐怕也只有两种原因。
郑夫人信赖梁夫人,她心中的苦闷无处化解,只能找好友倾诉,亦或是梁夫人也有不可叫外人知道的痛苦,郑夫人以自身经历来帮她,就像对罗妇人一般。
若是前者,无凭无据的,郑夫人已经过世了,梁夫人不愿意辜负郑夫人的信任,不轻易提对她不利的事情,这是情理之中的;若是后者,梁夫人就更加不会说了。
陆毓衍晓得谢筝的意思,点头道:“明日一早,要先去宁国寺里问一问。”
白日再炎热,傍晚时也落了一场雷雨,扫去了一整日的暑气,这会儿夜风吹在身上,添了丝丝凉意。
谢筝的脖颈凉飕飕的,猛得就想到了她那跟丝巾,忙道:“衍二爷,奴婢的丝巾……”
“丢了。”谢筝的话才说了一半,陆毓衍就出声打断,落下这么两个字。
“丢了?”谢筝诧异地看着陆毓衍,这人拿走她的丝巾不说,还一声不吭就丢了?
陆毓衍坦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道:“刚才吃了包子,没找到帕子,顺手就拿丝巾擦了手,沾了油的丝巾自然就扔了。”
谢筝想说什么,陆毓衍的理由又充分得叫她无从质疑反驳,只好闭了嘴。
大街上不及白日里热闹,丝竹声从远处传来,带了几分旖旎与缱绻。
谢筝勉强把丝巾抛到了脑后,心不在焉的,干脆仔细听丝竹声。
京中唱的小调与镇江城中不同,萧娴在信上写过,明州城里的调子更加软糯,连她一个姑娘家听了都对唱曲人的容颜好奇,也难怪萧柏外放时不肯带上萧临,真在明州住上五年,萧临回京时指不定就成了个喜欢听曲逗趣的纨绔了。
谢筝当时捏着信纸笑得直不起腰来,回信里连连说萧娴嘴巴太损,哪有这般说自己的哥哥的,叫萧临知道了,非气坏了不可。
隔了月,萧娴的回信又到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的内容却是大言不惭。
萧娴说她这是一心为了萧临好,等嫂嫂进门,一定分外感激家中只有一个时时刻刻以防哥哥学坏的小姑,而不是个小叔子,兄弟两人整日里胡作非为。
谢筝看了一半,正笑话萧娴厚脸皮胡说八道,哪知后头的笔锋一转,真的就是胡说八道了。
萧娴写着,陆毓衍和萧临年纪相仿,同在京中,与亲兄弟也没什么差别,指不定谢筝与她前后脚离开京城,那两人无法无天了,哎呀哎呀那可怎么办!
谢筝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偏偏萧娴不在跟前,不能挠她痒痒,谢筝只能拿指尖狠狠戳了两下信纸泄愤。
不过就是定了亲了,她当时与陆毓衍一句话都没说过,还怎么办,才不理嘞!
那年的旧事纷纷冒出来,谢筝不禁五味杂陈。
她不晓得这几年陆毓衍与萧临有没有无法无天,但她如今的身份,可不能不理会衍二爷。
陆毓衍叫她去衙门里认人,她要去,叫她去燕子村问话,她还是要去,连把她的丝巾丢了,她都只能吃哑巴亏。
谢筝越想,脚步越快,直到到了萧家外头才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向陆毓衍行礼告辞。
陆毓衍没有应,示意松烟去敲门。
没一会儿,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