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太医说傅老太太拖不了太久了,沈氏就做了白事的准备。
明明所有人都晓得这一天迟早要来的,可真的到了当口,还是回不过神来。
谢筝随萧娴走出跨院时,昨儿夜里还花灯灿然的延年堂已经变了模样。
花灯都取下了,换上了一盏盏白色的灯笼。
北风吹着,仿佛是一时间,又冷了许多。
内室里,萧玟和沈氏替傅老太太更衣梳洗,针脚细密的寿衣都是两人亲手准备的,萧玟一面做事,一面落泪,根本忍不住。
往各府的讣告都送出去了,灵堂支了起来,萧娴倚着柱子站在庑廊下,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要去跪着了。
宫里得了信,圣上让李昀亲自来了一趟。
李昀上了香,看了一眼跪在灵堂里的萧娴。
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眼睛哭肿了,这样的萧娴与他印象里的截然不同,却也招人心疼。
李昀出了灵堂,低声唤了安公公上前:“使人给大姑娘带个口信,让她保重身子,别太……”
话说了一半,李昀又顿住了,缓缓摆了摆手,道:“罢了。”
过世的是萧娴的祖母,她又怎么会不伤心。
李昀出身的那一年,正是傅皇后薨逝的那一年,自打那之后,傅老太太除了逢年过节外命妇进宫磕头的时间,就极少进宫了,因而李昀从前对傅老太太的印象并不深刻。
他只记得齐妃还在的时候,有几次与他说起先皇后娘娘,都说娘娘仁厚心善。
傅老太太的长兄、帝师傅维还在京中时,李昀也曾在御书房里见过几次,那份谈吐与学识,让幼年的李昀颇为仰慕佩服。
因此,哪怕彼时年幼,李昀也对傅家人颇有好感。
有那样的帝师长兄,那样的皇后幼妹,傅老太太的为人见识也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受晚辈真心敬爱。
作为晚辈,如何能不难过呢……
安公公跟着李昀往外头走,心里暗暗想着,能为长辈伤心难过,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齐妃被害那年,殿下才那么小,连生死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又何谈伤心?
殿下这些年,当真不容易……
安公公不评说淑妃好坏,只是觉得可惜。
若殿下是个庸庸之辈,那做个闲散皇孙也没什么不好,能让殿下安康长寿、一生无忧,想来齐妃娘娘也会满意,可殿下并不是,他有才华有能力。
殿下娶萧娴,原本是得一有助力的外家,免得真在朝堂上,叫其他兄弟压住一头,可傅老太太却过世了。
先皇后早早不在了,傅维老先生前些年也故去了,傅老太太再一走,傅家不至于说一落千丈,但风光总不比当年。
旧都世家关系紧密,朝中亦有大员,但缺了那个荣耀,而后宫之中,也就陆婕妤品级高一些。
这个外家,强虽强,却没有强到能一巴掌拍住其他人的地步。
至于苏家那儿,苏太傅告老多年,说的是桃李满天下,但谁说桃李都和太傅一条心呢。
这么一想,安公公就免不了为李昀担忧。
尤其是,淑妃娘娘活不了太久了,等三年之后,这朝堂是什么光景,又有谁说得准呢。
各府都使了人来悼念,嘤嘤哭声不断。
谢筝身份不上不下的,白日里在人前总归不方便,直到夜深时,才入了灵堂,跪在灵前郑重给傅老太太磕头。
通宵达旦的守夜,好在晚辈们的身子骨都挨得住。
谢筝却有些担心陆毓衍的腿伤。
灵堂里置冰,不能烧炭盆,冬日夜里格外的冷,哪怕是垫了皮垫子,依旧寒得厉害。
无病无痛的倒也能忍,怕的就是陆毓衍这样腿伤未愈的,寒气入体。
好在厨房里都有数,熬了浓浓的姜汤驱寒,半夜又备了填肚子的热粥点心。
用点心时,谢筝压着声儿问陆毓衍道:“腿上还好吗?”
陆毓衍沉沉看她:“不碍事的。”
萧府一夜未眠,陆府里头,唐姨娘歪在榻子上,睁着眼睛听桂嬷嬷说话。
桂嬷嬷低声道:“都是安排妥当的,姨娘别操那份心了。”
“我能操什么心,没见大清早的,老爷就使单丛来传话,叫我在府里待着,哭灵都用不着我嘛!”唐姨娘哼了声。
一提起这一桩,桂嬷嬷心里也不舒坦。
原本,的确没姨娘什么事情,毕竟,傅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没提点也没高看过唐姨娘,姨娘无需登门去。
可如今,孙氏不在京中,陆府事情都是唐姨娘在操持,姻亲家里办白事儿,该走的规矩该添的物什,应该经唐姨娘的手。
接过,叫陆培元一句话全挡回来了,说是什么都备好了。
唐姨娘又问送灵的安排,单丛说,停灵七天,而后送灵回旧都安葬。
陆培故与萧玟夫妻跟着回旧都去,萧柏丁忧,带着妻子儿女回去,估摸着在旧都住上半年一年再回来了。
圣上那里已经准了丁忧一事,至于陆家父子,衙门要开印,允了陆毓衍扶灵回旧都,等办好了事情就回京来,陆培元则留京办公。
直到这句话,听着都还算妥帖,可下一段就让人目瞪口呆了。
唐姨娘问起了阿黛姑娘,等陆毓衍回旧都,阿黛是跟着一路送灵,还是留京城,府里的客房要怎么安排着?
单丛答道,阿黛姑娘要进宫去了,婕妤娘娘中意她,想叫她伺候几年,本是定了上元后进宫的,现今因着老太太过世,就等扶灵的启程之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