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赵棠打完一场回住处时,见几个打手在欺负一个流浪少年。
少年约摸十四五,五官平平,一对媚气的丹凤眼。他衣服是绸的,但又脏又破,头发扎着髻,但发簪没了,用一根小树枝固定着。他蜷缩着,有气无力地反抗。
一打手揪住他的头发,举起一个窝窝头:“小孩儿,让我肏屁股,这个就给你吃。”
少年被迫仰头,瞪着那打手:“本朝律法,诱奸良家妇女,杖二百徙一千里。我未满十六,等同良家妇女。你不怕吃官司吗?”
打手把窝窝头揣回怀里,两耳光掴上去,打算变诱奸为qiáng_jiān。少年大叫着反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没有王法了!”
赵棠见少年迂腐得可爱,哈哈大笑,走上前推开那打手:“王法,你见过王法啊?王法什么样儿,有我好看吗?”
打手们轰然大笑,放开少年。少年呆呆盯着赵棠,突然脸红了,低头不说话。
一打手道:“怎么,赵哥,看上这小子了?”
赵棠笑道:“太丑了,看不上。”
那打手道:“丑是丑,能用就行。”
赵棠笑道:“算了吧,看他这样儿,指不定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你真不怕他家人来找?”
那打手犹犹豫豫,离开了。赵棠也要走,那少年忽然道:“多谢……恩公,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赵棠冷笑一声,进屋了。
不一会儿,斗兽场的饭熟了,赵棠领完饭,见少年还在树下,翕动鼻子,嗅空气里的小米粥和肉酱香气。他吞着口水,肚子咕咕响。
先前的打手又来了,拿着小米粥和肉酱引诱他。少年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别妄想了。”
打手道:“什么借来之食,这是嫖资,不用你还。”
少年猛然抬头,眼睛射出亮光,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不怒自威。打手吓得后退两步,摸摸脑袋走了。
赵棠心一动,笑嘻嘻对少年招手:“我请你,吃不吃?”
少年满脸警惕。赵棠笑容一敛:“不吃拉倒。”少年忙站起身,道:“我吃……多谢恩公。”
赵棠便把少年领进屋,这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只木箱子。床既能睡觉又能坐,木箱子既能装东西又能当饭桌。少年跪坐在箱子旁,等着赵棠端饭,没有一点眼力劲儿;吃饭时,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咽,姿势优雅。
赵棠看出他是个小少爷,诘问姓字,他支吾半天:“我叫……睿睿,你呢?”
赵棠笑道:“我叫赵棠,是济川县侯的外孙,家道中落,来这讨口饭吃。”
少年肃然起敬:“原是恩公是士族!”
赵棠大咧咧一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饭后,赵棠打发睿睿去洗碗。睿睿抱起空碗跑出去,洗了大半个时辰,回来时全身湿透。赵棠正要嘲笑他,忽然屋外一道闪电,雷声滚动,片刻间大雨倾盆。
赵棠叹气:“住一晚?”
睿睿连连点头,又要行礼,赵棠不耐烦地制止了。
雨点稍小,睿睿跑出去打水,回来蹲在屋角擦洗。他流浪日久,身上一层泥,丝瓜瓤擦过的地方立刻露出白皮肤。其貌不扬的泥小子,洗到最后,变成一个白玉娃娃。白玉娃娃把自己晾干,缩手缩脚爬到赵棠床上,低声道:“恩公的大恩大德,来日我必厚报。”
赵棠一拍他的屁股,笑道:“怎么报?”
睿睿捂着屁股,惊慌失措:“我会五经六艺、会匈奴语和百越语,会写朝廷公文。待我在外面安身立命,就回来报答恩公……”
赵棠笑道:“会上天吗?”
睿睿诧异摇头。
赵棠道:“你肯定会。十六岁都懂五经六艺了,上天有什么难?”
睿睿躺下来,道:“五经六艺,勤勉些就会了。但上天怎么能学会?”
枕上,近在咫尺的小脸很可爱,赵棠捏住睿睿的腮帮,往旁边拉扯:“不会上天,又没好爹,还想安身立命?”
睿睿的脸被捏变形,眼神依旧严肃:“嗯。”
赵棠道:“赌一把?你能安身立命,我叫你爸爸。立不了,你就是我的小奴隶。”
睿睿道:“此非君子行,不赌。”
赵棠大觉无趣,翻身睡了。
次日雨停,赵棠上厨房偷了两个菜糕,给睿睿作口粮。睿睿把菜糕揣在怀里,郑重其事地向赵棠拱手告辞。
此后,赵棠照旧打狗、陪睡,几乎忘掉这个人。半个月后,一天晚上,赵棠解衣欲睡,忽然听见敲门声。他开门一看,睿睿站在门外。
睿睿比初见时更脏更瘦,绸衣换成布衣,头发里爬满虱子。那双媚气的丹凤眼,人一歪,栽进赵棠怀里。
第2章
赵棠去厨房讨来热汤面,把人灌醒,然后给对方剃头换衣服,消灭虱子。睿睿向他道谢,而他却长叹一声,满心发愁——尽管卖命又卖身,他仍旧穷得叮当响,养不起睿睿。但不管对方,对方真会饿死的。
赵棠左右为难,举棋不定——就在举棋不定的日子里,睿睿已自觉地当起小奴隶,还很敬业:鸡叫就起,不到天黑不歇息,洗碗、扫地、挑水、洗衣服……虽然干得不行,但是态度认真,令人佩服。到了晚上,他端来洗脚水,跪在床边给赵棠洗脚。赵棠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被人这样伺候。真的县侯也不过如此吧!
白白嫩嫩、通晓六艺的少爷,跪在水盆边给他洗脚。这滋味太美妙,赵棠飘飘欲仙,就忘掉举棋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