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柯连连点头,喏喏答道:“那我先出去了……”说罢,小步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带上了门。
卫珉坐回凳上,撑着额,表情淡漠,他盯着纸上一处墨印,许是方才不小心甩着的,此时墨水已然晕开,将一旁的字都盖住。卫珉用力将纸揉成一团,甩到角落里,那纸团滚了两滚,停了下来。
第十二章故人
童柯是真后悔同卫珉说的那番话了,要知道这几日卫珉话说的更少了,若往常一天三句,今儿是一天三字,总是淡淡地不理人。
就说上回公子拿抄好的书去镇上书铺,童柯刚跺着小碎步跟上去就被拦下,委屈也没用,卫珉压根不看他。
童柯心碎了。
童柯要哭了。
闲得发慌的下午——自从离开卫公府后就一直那么闲,童柯坐在门槛上,托着腮,望着天,长吁短叹。
公子不喜欢我了。
童柯越想越憋屈,捡了地上的树枝在干巴巴的地上比划。
“请问——卫小公子可是住这儿?”
童柯抬头,见来访者是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虽一身粗衣布衫面色微黄,行为做派却是潇洒自如,自有一副文人风貌。
“正是此处,你是谁?”童柯见他眼熟,想了又想,突然啊一声叫出来,“李大人!”
年轻男人名李怀,是卫珉父亲卫左相的学生,最得卫相的提携,比卫珉大哥还年长一些。只是往日多风光一人,锦衣华服手持玉扇,而今形容简陋,童柯一时都没能认出他来。
李怀此时也认出他来,只笑道:“劳烦你替我通报一声。”
童柯奔进屋内,卫珉见他如此毛躁不免皱眉,却听是李怀来了,连忙提起衣摆匆匆迎出去。
一眼便认出是故人,卫珉又惊又喜,走近去,却说不出话来,还是李怀先开口:“不邀我进去坐坐?”
小屋子虽然不算十分破旧,但李怀看在眼里着实难受,坐在那板凳上,暗自打量四周。
“李大人……你怎么来了?”卫珉坐到他对面,提起水壶替他倒了杯水,强笑道:“只是没热茶招待,可不要嫌弃。”
李怀将杯子握在手中,略微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掌心。他也笑着,眼角有些细纹,卫珉注意到他一头黑发中参杂几根银丝,想当时风华之际,可未曾如此。
李怀道:“可别叫我大人了,如今我可不是什么官了。”
当初卫相入狱,李怀身为卫相的学生,与其他同僚一起为卫相请罪,最后多被罢黜或贬官。
卫珉眼眶顿时红了,微微张嘴发出几声哑音,最后才轻声道:“李怀师兄……”这本是他们互相玩笑时的称呼,如今听来却心酸的很。
“李怀师兄过的可好?那日之后就再得不到你的消息,我甚是担心。”
“其他人呢?都还好吗?”
“我只怕你们被走了,没能道别,这一辈子都留下这么个牵挂。”
李怀先是同他叙旧,又花了一盏茶时间与他讲他被黜后的景象,许多同门都归乡了,还有些不服气的呆在城中过着贫苦的日子,有些回家种田教书,更有甚者留下一封血书不声不响见卫相去了。
“珉儿就和个孩子似得。”李怀看他湿红的眼眶反而去安慰他,半响后悠悠长叹:“他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人。我只四处打听才得知你去向,却没想到你竟过的这般辛苦。”
泥砖瓦房比之红墙绿瓦的大宅子,索然无味的清水比之唇齿留香的御赐清茶,通通都是从前看不上眼的,哪里想到卫相最疼爱的小儿子会沦落到这般窘迫田地,李怀也是唏嘘。
卫珉淡淡地笑,垂下眼捏住自己衣袖:“我也没想过,不过一切都归功于皇上,怪他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才害我阿爹和哥哥枉死,若不是他……”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子似要捏出洞来。
李怀连忙打断他,摇头道:“珉儿,有些事你不懂也别乱说,老师他……老师他也是被奸人所害,归根结底怪不得皇上——”
卫珉也不愿听,他厉声将自己的不满和愤恨表达出来:“我不管别的如何,只知道父亲是被他害的,叫我如何去不怪他?我阿爹可是好官。”
卫珉眼泪落了下来,哭的着实委屈,猛地一声咳嗽,喘气不由急促了些。李怀伸手又收回,长叹一声只好劝道:“你也注意身体莫太过难过了。”
“是了,卫峮可有消息?”
卫珉用帕子擦去泪水,摇摇头语气低沉:“二哥哥并没给我回信,也不知他如何了……”
卫峮远在边境,他们如今又是普通百姓,即使有回信也无法收得了。
李怀想了想说道:“如今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吧。”
一时二人无话,眼见着日头落了,李怀也该离去了,卫珉想留他多坐一会儿,也被拒绝了。卫珉依依不舍送他出门,只想和故人再聚一刻。
李怀拿出个荷包,塞进卫珉手里。
卫珉也不管到底是什么,连忙推拒。
李怀温和一笑,道:“收下吧。只是些许碎银,你也知我如今不比从前,身上也无多少钱财,再过些日子我要回河南了,京城我实在待不下去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莫要再掉眼泪了……”
“李怀师兄,是我的不好,连累了你……”卫珉哽咽道。
李怀失笑:“哪儿是你的不好?是我的不是才对,没能照顾好你,就怕老师该怪罪我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你收下吧,虽然没有多少银两,可你也能拿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