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两个女孩子周末来家里做客,自带椅子。马萧萧觉得太寒碜了,早晨蒋老师出门前他问了一句,要不要买个沙发。蒋老师说,啊,你觉得需要就可以买,走的时候可以自己卖掉。
蒋老师经常不在家,他其实不是老师,洋it男一枚,借调在这边的大企业做项目,所以老婆孩子丢在另一个州,自己来这里租房子。社会人,可能应酬多,马萧萧也不好意思问。
马萧萧得承认,他不喜欢蒋老师。蒋元仁来美国二十年有余,汉语都有点磕巴了,把美式的直截了当学了十成十,却转得生硬,一点也不nice。大概因为自己有儿子的缘故,对马萧萧还算和气,单做室友,尚可接受。而吕芳和黎音音来找马萧萧玩,总是避开他。
当然,两个女孩子要是没事往个大叔家里跑,本来也很奇怪。
“蒋老师还好啦,我们刚来还载我们去买过菜,不过感觉他挺忙的。音音驾照也考了,我们在看车,徐广懂这个,认识车行的人,正在请教他。”
马萧萧忍不住笑了。
吕芳拍手道:“你见过他和了对不对?这两个人好玩死了!”
说英语的中国小哥叫徐广,也是访学,在商学院。当天遇见,聊了不多句,就超级热心地带马萧萧去办了学校id和go就是vie的行政人员,来自亚利桑那大沙漠的一条壮汉,金发碧眼络腮胡,左青龙右白虎,说一口倍儿溜的汉语,在中国待过四五年,北大念的古代文学硕士。
“我那天开玩笑的,他俩不是gay啊,真不是。” 吕芳狂摆手。
马萧萧说:“我知道,女朋友很漂亮。”
女朋友是中国人。聊天时掏出手机,一脸骄傲给他秀照片,童颜巨*乳文艺范,像小野洋子。
“哎哟,but徐广我就不知道了,你看他整天戴那帽子,穿那风衣,那小头梳得,蔡康永似的,就差顶个鸟了。”
“还涂护肤品,我那天在图书馆看到他,拿着一支护手霜在搽,我说我都不用这个东西,你竟然随身带。”黎音音捂嘴笑。
马萧萧无语望天。
说这个说得这么开心,这两个腐女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吕芳说:“不过他本来就比较讲究,父母以前好像是驻外记者,小时候在欧洲那边待过,学得很小资产阶级情调。”
马萧萧说:“难怪英语这么好,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黎音音说:“对了,有没有问你是不是党员?”
马萧萧:“……”
吕芳:“美帝是不是叫你共*匪?”
马萧萧:“……”
马萧萧一本正经说:“我告诉他,不要乱讲话,我们拿教育部的钱出来的访学,在北美建了一个党支部。”
两个女孩子又你捶我我捶你一阵乱笑。
黎音音说:“哎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思想汇报还没交!”
吕芳说:“你不要傻了,交了有人看吗?”
那天晚上马萧萧给国内导师写邮件,写三行,删两行。
伍钰昆年少成名,评教授时还不到三十五岁,性子刚直,却做了几年教务长,颇得罪了不少人。五十知天命,锋芒收敛了很多,人也絮叨了。而学生还是怕他。
tihy就温暖人心得多,不拘形式,第一周开过会就让马萧萧进组。马萧萧国内的研究方向就是道德意图加工,顺畅对接。tihy直截了当地问他,在这个组里,联培一年太短,是否想过延长。马萧萧说,还需要考虑,各个方面。tihy笑起来了,说,是的,我理解。
马萧萧开了一个月的免费试用skype,刚刚给父亲打了一次。通讯方便了,除了时差,和他在北京上学时并无不同。他父母都是生意人,正好去外地看厂房,刚才还在高铁上。
父亲说,饭要吃清楚。
母亲在那一头远远地说,门窗要关好。
和十年前他在高中住校时并无不同。
打完电话,磨磨蹭蹭发完邮件,马萧萧坐在地板上,用螺丝刀把这一周陆续到货的床架、转椅、桌子,一个个装起来,面前开着电脑,查单词。
大三的时候他去洛杉矶交换过一个月,生活上没有什么障碍。然而第一次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他脑内调动了一遍,问,对了,床单flat和fitted有什么不一样?
说,啊,我懂得,我帮你上亚马逊看看,我懂得,一个人到了一个奇怪的国家,哈哈哈,这种感觉——你的床多大,full?twin?哈哈哈,你一定没有女朋友,我猜对了吗?男朋友也没有吗?
马萧萧无语望天。
伍钰昆个性太直,不会调和,门下的学生并不团结。马萧萧有心理阴影,把对实验室政治的恐惧一直带到了国外,尽管tib其乐融融,但他依然习惯公事公办,散会如下班。
室友是社会人。隔壁是女孩子。生活上小事,他宁可问。
虽然问过以后有点后悔。
美国学校的行政人员都热情得令人发指,和国内形成鲜明的对照。他们系里的秘书liz是个亚麻色头发的老太太,头一次见面就夸他字写得漂亮,和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钟头,他一句也没听懂,办完手续又请他吃寿司。
也不例外,看着五大三粗,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嫌家乡气候不好,来东部工作没多久,朋友不多,和马萧萧聊了一阵,就一副大包大揽的劲头,恨不得给他单独开个orientation。马萧萧感动之余,对他的盛情十分不解,直到最后,一双绿眼睛忽闪忽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