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的父亲却紧紧地搂着他,对他说——有委屈的话,就都哭出来。
不委屈啊……他才不委屈呢……
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破碎呜咽。紧攥着那个人胸口的衣物,蜷紧了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这样极度陌生的,作为一个儿子躲在父亲庇护下的感触,简直将他烫得止不住发抖。他仿佛总算终于彻彻底底地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不是什么孤儿院院长,也用不着管什么无情最是帝王家,现在正搂着他的,只是一个可以容他任性,可以让他依靠的父亲。
哪怕——只这一刻也好……就让他相信这一件事吧。把那一个又一个的无眠之夜,把每一次被骂声淹没时的颤栗跟寒冷,把独自一人面对一切时的不安和恐惧,把重新赢回一切时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还有这一世的彷徨跟疲惫,寂寞跟恐惧,都尽情地借着这一次的放纵彻彻底底地宣泄出来。
这世上,哪就真有人……不会觉着委屈呢?
康熙始终安静地搂着自个儿的这个儿子,看着他一点点的在自个儿怀里卸下所有的心防,看着他终于放纵着自己哭得喘不上气,也看着他微微颤栗着的小小身体,和那张仍带着稚气的面庞上不住滑落的泪水。明明刚醒了乏得厉害,那一双手却仍紧紧地攥着自个儿的衣裳,简直像是生怕再被抛下被厌弃似的,半刻都不肯稍有放松。
他其实都是清清楚楚地记着的,这个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毫无防备地把性命交到自个儿的手里,一次又一次地体谅着自个儿的苦衷,也一次又一次的咽下所有的委屈跟失落。他还记着这个孩子听见临终的贵妃说出的真相时,那清冷又坚决的嗓音——面对那些堪称残酷的真相,这孩子的回应,竟然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