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慢慢教吧。怎么说他再当个几十年皇帝也不成问题,花个一二十年工夫言传身教,无论如何都教出来了。
想着想着终究还是有点心烦,批完今天的折子,起身就回了寝殿。殿中一片安静,一尺多长的灯笼穗子在廊下被吹得刷刷作响,元绍脚步顿了顿,恍然想起凌玉城这几天病体渐愈,虽然还不许出宫,已经可以回去偏殿理事了。
左右无事,元绍脚下一转,径直奔了谨身堂去。殿中肃静无哗,值守的黑衣卫士见他过来,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屈膝跪倒。踏进正堂,东间房门紧闭,小十一坐在西间窗下,曲臂悬腕,小脸板得结结实实的,正在屏声敛气地对着桌上的描红簿子使劲。
元绍打了个手势令卫士噤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隔着多宝阁凝神细看。小家伙用的家什显然都是特制的,四五岁的小孩子,坐在椅上大小高低都是正好,一点也不显空落落的没个依傍。笔架上悬着几支短短的笔杆,连同桌上的砚台笔洗,各个小小巧巧的也没什么雕琢装饰,却一眼看得出是极精的质料。
再仔细打量,小家伙脊背挺得笔直,微微俯首,左手不轻不重地按着纸,握笔的样子已经有模有样。元绍故意放重步子走了两步,又从多宝阁上取了个竹雕笔筒往地下一扔,小十一手里顿了一顿,却连头都不扭一下,依然专注地一笔一笔落在纸上。
屈指一算,凌玉城收这个孩子为弟子不过是中秋之前的事,扣掉当中大猎、出事、生病,把他带在身边教导的日子,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多月。这么点日子,在他印象中还是一个粉团子的稚弱幼儿,居然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样子。
过来之前的气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元绍微微一笑,举步进了西间,扬声叫道:“朗儿。”
小家伙应声扭过头来。却不急着行礼,先把手上的毛笔仔仔细细架在笔搁上,才跳下椅子,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你在写字?”
“嗯!”小家伙用力点头。点完了想想不对,眨巴两下眼睛,堆出一脸灿烂的笑来:“父皇稍等一等,儿臣还有两页大字要写,一会儿就好~~~”见元绍点了点头,啪嗒啪嗒跑回座位上,片刻又是一脸认真。
到底还是年幼,这就把他这个当父皇的撂在一边不管了。元绍哑然失笑,随意在边上找了个座位,顺手拿了桌上垒着的描红本子翻看。毕竟开始习字没有多久,上面的笔迹也就比猫爪子、狗脚印好点儿罢了,却是一笔一笔写得认真,最近几本,从头到尾都是稳稳的横平竖直,并没有心浮气躁潦草带过的样子。
一会儿两页大字写完,元绍把幼子抱在膝上,一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他细软的黑发,一边听他指着本子上的红圈,叽叽咕咕地说这里是师父给圈的,那里写得好师父夸了他云云。声音清脆稚嫩,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欢快,光听着就让人想要由衷微笑起来。
“这样啊。……这些字都是你师父给你批的?”
“当然啦!师父每天都批的!嗯……”想了想,哗哗翻了几页,“师父生病那几天没有批,不过,病一好就都批掉了!”满脸骄傲地指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师父说朗儿写得特别好!”
翻了翻,果然笔迹越发的沉稳。没人盯着督促,还能一笔一划沉住气写,也的确当得起这句夸奖。元绍疼爱地拍拍他的小脑袋,“你师父还教你什么啦?”
“师父还教我念书了!”孩子暖烘烘的身体偎在他怀里,两条小腿规规矩矩垂着,并不乱晃乱踢,“朗儿背给父皇听?”
只说了一个好字,小家伙扑地从他膝头跳了下来,转过身,手掌贴着腿侧,小脑袋扬得高高的。一边朗朗背诵,一边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色,那种循规蹈矩又盼着他一句夸奖的样子,端的是可怜可爱。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元绍含着微笑静静倾听。虽然只是一本再简单不过的三字经,但是开蒙才两三个月的孩子,能背得这么流利已经不容易。听他背了三分之一就停下来,元绍随口考了当中几句,发现小家伙比手画脚,把其中的故事一一说来,居然讲得丝毫不差,心里又满意了一分。
看这孩子乖巧自制却又天真烂漫的样子,想见凌玉城平日待他,定然也是既严厉,又疼爱,在他的教养上费了不少心力。想着想着携了孩子暖暖的小手,俯身笑道:“你师父呢?”
“师父在那边写字——”毫不迟疑地向东屋一指,元绍起身要走,脚步却忽然一顿,低头看去,小家伙拉着他衣袍后襟,有点迟疑地低低嗫嚅:
“父皇,师父写字的时候,不让人进去的……”
也就是谨身堂这副鸦雀无声的样子,不仅仅是平时无事不许喧哗,还因为凌玉城正在写字了?元绍俯身摸了摸小儿子柔嫩的脸颊,索性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你师父不会不让父皇进去的。”
抬手推开东间紧闭的房门,凌玉城果然也正在写字,见他进来,抬头叫了声“陛下”,搁笔起身。一瞬间元绍就有点想笑:刚才小儿子就是先仔细放下笔,然后再跳下来给他行礼,一举一动和眼前这人如出一辙,果然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你在写字?”他信步走近桌边,随口笑问。桌上摊开一卷书册,雪白的素纸上墨迹淋漓,最上面一张刚刚写到一半。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