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元绍一遍遍拍抚着他颤抖的肩背,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太监甲:
昨晚陛下发了好大火,皇后在雪地里一直跪到不知多晚。
太监乙:
半夜三更,上房亮了灯,叫热水。帐子里丢出来的布巾一块一块都带着血迹。还拿了药进去……
太监甲乙:
……
第71章 天涯霜雪霁寒宵
凌玉城在马车里打了个寒颤,默默拉紧了肩头裘衣的领口,把一声咳嗽强行压回了胸膛。
饶是昨晚折腾到深更半夜,他今早也不过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吃过早饭就直奔城外军营而来。棒疮未愈,马是万万不敢骑了,也只能把这辆万年不乘的马车拉出来凑合着用用。虽说蒙了厚厚的几层油布,寒风还是从每一个细小的缝隙往车厢里直灌,车里惯常不设暖炉,这寒冷也只能坐车的人自己挨着。
也不知夏白查得怎样了……要是真有内奸,一晚上功夫,怕是不够撬开他们的嘴。
想着想着身下一震,凌玉城掀起车窗上厚厚的棉帘向外看去,马车已经拐上了通向营门的土路。远远的,就看见黑色大纛在风中招展,侧边一根旗杆上人头累累,一夜风雪之后,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容已经大半被冰雪包裹,再也看不清属于他麾下哪一个将士。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他曾经无数次暗自嘲笑过那些胡乱指挥,最终累得属下伤亡惨重的将领,没想到,也有自己品尝这苦涩果实的一日。
车轮辘辘,从校场旁边的便道上碾过,直奔营房。不用刻意询问,顺着药气飘来的方向转了个弯,眼前就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大桶大桶的热水担进担出,白布,药膏,汤药,流水一般送进房里。杨秋带着一群打下手的军医忙得满头大汗,看到他这个主将进来,也不过扫了一眼就扭头继续吆喝:
“纱布拿过来!剪子!烙铁!——那边那个,躺下!说你呢!”
凌玉城默默按下了一个看到他进来,竭力想要起身行礼的士兵。执刑人下手都有分寸,八十军棍下去,虽说受刑的军士没有一个能爬得起来,可除了几个本来就伤重的当场就没熬过去,其余都只是伤筋动骨的问题——托了事后救治及时的福,甚至都不会落下残疾。
没熬过去的,就包括那个首先冲了出去,引发了整场冲突的青年。
凌玉城在满地伤兵当中巡视了一遍,问问这个伤情如何,再和那个聊上两句,话语里有安抚也有敲打,医官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在边上帮着接递东西,亲手为两个伤兵换药裹伤。一圈走下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离开时脚步虽然一如既往的平稳,背心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跪了大半夜再加上棒疮,不用看,就知道两条腿前后已经全然青紫,迈出的步伐一步沉重过一步。然而凌玉城此刻却无心搭理身体状况,离开躺满伤兵的营房,看见夏白在面前行礼的一刻,他的脸色立刻沉郁下来。
“查出什么了吗?”
“属下失职!”夏白满头大汗,双手递上一叠厚厚的供词,眼里满是血丝。“这次事件,果真如大人所言,颇有蹊跷。属下约束士卒不力,以致为人所乘。属下无颜面见大人!”
墨色犹新的册子一页页翻开。字迹纵横,触目惊心。
一夜功夫,夏白所属情报人员熬了个通宵,照着规矩一批一批甄别,问口供、对出入记录、搜查个人书信物品。一批人证明没有嫌疑,立刻加入审查人员的队伍,如此忙了整整一夜,才把玄甲卫在京的两千五百人全数讯问了一遍。
除了新从青州调来的一千人之外,其余人等,有三百多人在虞夏战俘被移交后仍然有过接触,七十八人曾经托人或亲身给过去的同袍送过衣食药物,其中五人在调令下来后,对他们探望的人说过“我马上要走啦,不过某某人是我的兄弟,我会拜托他来送东西的……”
此外,凌玉城的五百近身亲卫,有二十三人,曾经会见过虞夏使团的护卫官兵。
“大人近卫中,和使团护卫见面的人,都按规矩两人或者多人同行。属下的人把他们分开问过至少三次口供,彼此都能互相印证,并无内外勾结、故意向外人透露军情的嫌疑。”
“其他人呢?”
“到目前为止,出入时间不对,个人书信、财物可疑的有两人,口供彼此对不上的有五个人,属下正在继续讯问。——从现在拿到的口供看,有很大可能,是在看望战俘的时候无意说漏了嘴,以致于被人利用。”
末了,夏白觑着凌玉城的脸色,低声然而坚定地加上了一句。
“知道了。”挥退所有下属,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前,凌玉城才敢闭上眼睛,深深长长地吸了口气。
……是他的错。
由着自己性子接见虞夏故人,在面对旧日部属的时候,甚至说出了万万不该说的话。因此,对下属同样与使团护卫见面,也不曾严厉约束。
由着自己的心念拜托骠骑卫照顾战俘,从而在下属官兵前去探望的时候,也没有下令阻止。
自恃功勋,肆意妄为,不能防微杜渐,到头来,积重难返……
就算那几个可疑人员不是内奸又怎样?这样重大的失密事件,换成以往行军打仗时,也足以让一支军队全军覆没!
是他,从一开始就给出了错误的信号,以至于露出破绽,被有心人利用——如果探望战俘的虞夏使节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