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睁开眼前,我很想看见他的那双眼睛,很想看见他那双正望着我的眼睛。
带着期待,我睁开了眼,却发现床上早就空了。我坐起来,找遍了家里。
他不见了。
我终于明白,他看我的时候是在向我做告别,他知道我是醒着的。
我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生活又回到了他来之前的状态,然而我却陷入了一种近乎可怕的幻想之中。
他会被另一个人捡到,会被另一个像我一样的人爱着,那个人也会给他修剪指甲,打理头发,然后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而他会温顺如家猫,跟着他回去。
那一刻我被一阵近乎于窒息的痛苦攫住了,我喘不过气,甚至发不出声音,我甚至快要被我的假想给害死。
会有别人的手来抚摸他的头发,会有别人的唇来吻他,会有别的目光在深夜里注视着他——
不可以,不可以。
我要找到那个人,砍下他抚摸过那发丝的手,挖出那注视过他的眼,再也不让别人触碰他,再也不让别人注视他。
我开始陷入一种迷乱的癫狂,我疯了一样跑出去找他,我不知道他会在那里,但是我得找到他。
从清晨到黄昏,再从黄昏到黑衣,我都在疯了一样地找他。
我一定要在他被别人带走之前找到他,抓住他,像当初我把他从医院里领回家的时候一样,再把他领回去。
他一定会和我回去的,他一定会的。
那一刻,我恍然发现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又能怎么办?
我已经爱上他了。
7.
我找他的时候甚至没认出他来。
早在见到他之前,我就陷入我自己的幻觉之中了,我起先觉得他到处都是,我每见到一个人都是他,但是我一个一个地追过去看,却发现全都不是。
他就站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他在抱怨:你好慢,怎么才找来?
我走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求他和我回去。
我听见他很不耐烦地说:“温锐,你好烦啊。烦死了。”
但是他依旧和我回去了。
我牵着他的手,他跟在我身后,叼着烟,垂着头,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他还在咕哝着:“你真是烦死了。”
8.
晚上的时候,我总害怕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消失。我抱着他不肯松手,被他一脚踹下床去。
摔下去的时候很疼,但是我怕他丢了。
我太害怕、太害怕了。
他如果不见了,我大概会发疯。我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
我趴在他的床边胡思乱想,最后不知不觉竟然睡过去了,我没睡多久就惊醒了,然而他还躺在那里,睡得很沉。
还是很怕,我只能悄悄躺在他身边,抓住他衣服的一角,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没关系的,我抓着他呢。
9.
我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不见了。我找遍了屋子,又一次没能找到他。
他还是丢下我走掉了。
我再一次地陷入那种失去他的恐慌中,我又跑出去找他,我以为我这次再也找不到他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依旧在上次我找到他的地方,站在那里抽着烟,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说:“温锐,你怎么那么烦人啊?”
我跑过去抱紧了他,不再求他,只是强硬地拉着他和我回去。
他被我牵着,低着头在后面走,温顺地像个孩子。
我终于安下心来——没关系的,下次我还能在这里找到他的。我回过头,看见他在后面低着头走,嘴角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
那一丝笑太浅了,很快就消失无形,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后来他又丢了好多次,每一次我都能在同样的地方找到他。
有时候他会假装自己正在向远处走,可是如果我不追过去,他会放慢脚步,仿佛在等我一样;也有的时候他会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他,然后看着我发疯,如果我实在找不到,他会刻意弄出点声音来,然后做出一副“被发现真是倒霉啊”的表情不情不愿地跟我回去。
他每天不断地和我说:“温锐,你怎么那么烦人?你知不知道你烦死人了?”
我不知道我还会烦人,我只知道我每天都在恐惧和崩溃的边缘。
我太怕他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