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低低的声音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拓跋野睁开眼,入目是小刀一脸忧心的神色,微微一笑:“我累了,先睡一会儿。”说罢,闭上眼,沉沉睡去。
小刀俯身,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他刀削斧凿般的容颜,长久的折磨,让他原本白晰的脸泛出了青色,明亮的光线下,看上去有一种通透的感觉,仿佛存在这里的只是个幻影,稍不注意就会消散无痕。小刀心中凄苦,想起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如果神医没办法治好你,我会亲手让你痛快地死。”这句话,如今看来,竟如同一个诅咒,这个世上唯一令自己心动情牵的人,竟然要死在自己的手中?何其残忍,何异于将自己的心活生生挖出来捏碎?
小刀抬起头,茫然四顾,自己注定要孤身一人,一旦放纵感情迎来的就是厄运,没有亲人,与任何人都不亲近,才不会有失去亲人的痛!
看着拓跋野沉睡的脸,也只有在沉睡中,他才会无意识地皱紧眉头,不自觉地扭动身体,小刀紧挨着他,侧身躺下,伸手轻轻地将他搂在怀中,头埋进被里,闭上眼,屏住呼吸,一遍遍地心中默念:“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他的眼,渗入锦被,悄无声息。
张晨传达了拓跋野的指令,既然要为神医操办后事,几天之内是不能走了。这个时候,段小星等十四名黑煞兵的长处大大体现,十四个健壮的汉子不大会儿功夫就搭好了五个行军帐,砍来了大捆的木柴,每个帐篷内都生起了火盆,烧得暖暖和和,把伤员和老(李德祥)弱(叶水水)安置好,然后开始清理庭院,搭建灵棚。
姬弈欢带着手下离谷去传递消息,等候下一步指示,段小星带着王黑虎跟着他一起出谷,采买棺木及一应事物,谷外的镇子上的百姓,听闻此事主动过来帮忙的不计其数,百姓们感念轩辕鸿飞的仁德,见到谷中惨状无不悲泣,一时间寒风萧萧,哭声阵阵,落花谷内,一片凄凉。
拓跋野睡得时间不长便被哭声吵醒,无意识地呻.吟一声之后,睁开了眼睛,小刀依然瞬也不瞬地在看着他,仿佛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看了他千年万年。感觉到心脏狠狠地抽紧,怜惜地看着对方微微泛红的眼睛,牵了牵嘴角,试图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可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如同触动了小刀紧绷的心弦,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狠狠吻住他的双唇。泪水汗水和在一起,吞咽进喉咙,深深地吮吸,贪婪地掠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仿佛要揉碎他的身体,将一切吸吮到自己体内,仿佛只有这样,两个人才不会再被分离。
感受到对方的悲伤,拓跋野在心底无声地低吟:甲一,甲一.....
待两个人的情绪平静下来,拓跋野把李德祥叫上了车。看着恭恭敬敬,低眉垂目地跪坐在面前的李德祥,拓跋野轻声问道:“李德祥。”
李德祥恭恭敬敬地应道:“奴才在。”
拓跋野轻道:“不必如此。我知道您是黑衣卫的坤三,入楚三十四年,披肝沥胆,是我大秦的有功之臣,虽然身有残疾,但你这是为国捐躯,对你,本王心中只有敬重,您不要如此轻贱自己。”
李德祥听闻此言,一时哽咽不能语。
拓跋野继续道:“野在楚宫蒙难之时,承您多次暗施援手,野一直谨记于心。历来我西秦谍卫任务完成之后,会荣退休养,也有人在黑衣卫中继续任职,本王想问您,今后有何打算?”
李德祥心中一痛,隐隐明白七王爷这是要安排后事。自己一个小小的太监,何其有幸竟然能被王爷放在心里,感动之余,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牙一咬,俯身拜倒于地,哽咽道:“小人在世上已无牵挂,如蒙不弃,小人愿从此侍侯王爷,生死相随。”
拓跋野一窒,这个人与自己并无深交,甚至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自己,想不到竟然当面许下此愿。如果自己还是个健康在位的王爷也就罢了,可自己这副身体,朝不保夕,他竟要生死相随,为什么?自己一死无妨,却难承受如此深情厚谊。
疑惑地看了看他,想不通,于是不再去想,轻叹道:“你不必如此,先下去吧,叫段小星来见我。”
正指挥着众手下摆布棺木搭建灵棚的段小星听到李德祥的传话,片刻都不耽误撒腿就跑,参拜过将军之后跪在那里依旧止不住地气喘吁吁,拓跋野看着这个打着赤膊依然汗湿淋淋的汉子,就仿佛看到军营里那些闲不住的彪悍的兵士,目光柔和地笑了笑:“累了就歇一歇,做事不用这么急。”
段小星喘了两口气,抹了把汗,呲了呲牙表示笑了笑,却没忍住鼻子一酸,急忙掩饰性地又抹了把脸,晃了晃脑袋,挺过那股子酸劲,才闷声闷气地说:“不累,这谷里热。”
拓跋野颇有些贪婪地看着他,仿佛能看到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将官兵士,同样黝黑的皮肤,同样健壮的身体,同样粗豪的举止,同样不加掩饰的性情,直来直去。半晌,才开口道:“此间事了,你们十四人先不要归队,先将李德祥和叶水水护送回雍都,他们都是我大秦的功臣,都是世上已无亲人,应当受到妥善的照顾,你将他们送到破虏将军府上,请文惠公主妥为安置。”虽然他的母妃对他并不亲近,可他的胞妹文惠公主与他至为亲近。兄弟里,素来亲近的三哥不知处境如何,妹夫破虏将军狄听涛是父王千挑万选的驸马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