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皇后慢慢偏过头去,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从很久之前就无法直视自己的儿子,但是,以往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过良心的谴责,现在却……
“听……听我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向你保证我亲爱的儿子,那个刺客绝不是我派出去的。”瑾皇后踏前一步,她想要握住自己儿子的手臂。
“不,那其实并不重要,”随流避开了来自母亲的带着恳求意味的触摸,他的眼神慢慢暗淡,在内心已经做实了母亲的罪名。
“母亲,尽管我叫您母亲,可是我从没有将您当作过真正的母亲。我讨厌您,讨厌您的残忍,讨厌您的冷酷,也讨厌您的野心,请您别再做那些肮脏的事情了,请你,放我自由!”
随流胸口起伏,似乎调动这样的情绪都让他费了很大力气。
瑾皇后眨眨眼,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会这样忤逆她,她尽管做了不少恶事,但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来随流的厌恶,要知道,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孩子,没有感情的孩子怎么会有厌恶之情呢?
瑾皇后深呼吸了几下,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的画面,火烧的房屋,族里妇女死前的嘶叫,弥漫着死人臭味的战场,塔西灵魂术士们充满仇恨与疲惫的脸,真心爱着自己但无可避免地花心的艾琳悠汀皇帝,幼小的刚刚学会走路的随流的身影,然而最后,一切的画面都定格在她哥哥自杀前,望着她的眼睛……
片刻过后,瑾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甚至有点歇斯底里,“没错!在十一年前授意灵魂术士们将你关进皇家苦修院的人是我,因为你是我的私生子,而那里是最好的隐藏你的地方;派刺客去刺杀艾琳悠汀的皇帝,我的丈夫的人也是我,因为那样鲁西丽娅就会继位成为女皇,我需要更多的实权;怂恿皇帝将你带向塔西战争的人的人还是我……”
“你不必说这些的。”随流微阂了一下眼睛,“其实我知道。”
瑾皇后握紧双拳,她的脸颊骤然涨红了,然而,最后她只是抿了抿嘴巴,咽了口口水。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只有一句。
“你们走吧,我不会派卫兵阻拦你们,而且……也会帮你们善后。”
“谢谢……”随流站在原地,这正是他的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不知还要再向母亲说些什么。这也许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跟她说话了,可是,他们之间的话题实在过于贫乏。
“谢谢你,母亲。”
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定定地看了那位美丽的黑发妇人一眼,转过身去,走到先知身后。
“你……和那些塔西的亡灵们在筹划些什么?”
先知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但在走之前突然问道,他没有期待愣住的皇后回答,只是闭了闭眼睛,“你们……适可而止吧。”
说完,他和随流一同唤起了跨越山川的空度灵语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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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皇后凝视着先知和儿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强大灵语所筑成的美妙光幕之中。其实,她根本没有在意先知的话,也不介意儿子那么憎恨她。
已经被憎恨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
这一切,都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包括刺杀皇帝,包括塔西复国,那些,都不是她一个弱女子的双手能够左右的,她只不过是一个被庞大的力量推着走的女人而已,那股庞大的力量,来自于每一个塔西王国含冤而死的灵魂。
她所能做的,只是笔直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默默地回忆,那些在她眼中美好的画面。她的眼睛里依然是亲生儿子洗净油彩之后的素颜,脑子里依然是随流的话语。
“母亲,我讨厌您,请您别再做那些肮脏的事情了,请你放我自由!”
她的唇畔突然露出一丝浅笑。
谁也不知道,她是多么痴迷地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本貌;谁也不知道,她能够听到他不再那么沙哑的声音是多么的欢欣。
她一生说过无数的谎言。
十六岁的时候,她对她的爱人说,会永远对他忠诚,要永远跟他在一起,她没有做到。当她的爱人自杀殉国的时候,她苟且偷生地嫁给了世界第二大国家的皇帝,因为她需要为塔西王族留下最后一个血脉。
十七岁的时候,她抚摸着自己肚子,爱怜地对没有出生的孩子低语,默默许给他一个充满爱的未来,很显然,她也没有做到,她不得不将他生在肮脏阴冷的别馆,还大费周章地将他弄走,让他成为别人的孩子,从小受尽身为私生子的冷眼。
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对她的女儿说,你要好好跟塔鲁马基家的三公子相处,因为他将来会对皇家很重要,其实,她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想看到兄妹和睦情景的小小私心。
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告诉她的儿子,她是他的母亲,不过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这是最大的一个谎言,即使谁都不知道,她也非常非常地爱他,胜过这世界上的所有活着的人,可惜,她决不能对他说,她不能给他任何软弱的理由,在他即将踏入苦修院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时刻,这样的温柔言语会摧毁他的生命。
三十三岁的时候,她对那些,在苦修院忍辱负重卧底了整整十六年的前塔西王国地灵魂术士说,她的儿子将代表她为塔西复兴而奋斗,会去帮助他们掀起复国战争。
但她其实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