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楼中,有内侍奉上茶。云修儒吩咐他们各自忙去,只留四喜儿照料茶水。
柳春来刚给云娃研好墨,便见四喜儿领了李放进来。
因每次见他,云修儒都在病中。若非他自报家门,云修儒还不认得他。忽想起,他也为自己上过药,不由脸上红晕陡升。
李放不明就里。只觉得,今日之云修儒,比昨日之云修儒大有不同。一阵儿胡思乱想后,极力的收住心神,上前说明来意。
云修儒摇头道:“请李太医回奏陛下,我无甚大碍。”李放笑道:“有无大碍,我一诊便知。”云修儒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依从。
柳春来心不在焉的坐在那儿,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李放仔细诊过脉后,又瞧了瞧云修儒的舌苔,问了问不适的症状。沉思片刻后,开了药方。
放下笔,细看一遍,又吹干墨迹道:“公公这病,皆是从气恼愁闷上而来。”云修儒被说中了心事,低头不语。李放笑一笑道:“生而为人,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要往宽处想。只看着女公子的面儿,便是天大之事,也不过如此。”云修儒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莫非,又是一个说客?”
李放似乎看出他所想,毫不介意的道:“我与公公并无交情,疑心于我,实乃情理之中。公公只需记住一句话,哭也一日,笑也一日,横竖是要过下去的。何必让那起小人笑话了去。”
不等云修儒开口,李放对柳春来招手道:“小柳公公,你来一下。”柳春来过来问何事?李放拿了药方,细细与他交代此药何时下,彼药熬多久。又交代这几日,饮食之上有哪些忌讳。
诸事停当,起身向云修儒拱手道:“方才,言语冲撞了公公,恕罪恕罪。”云修儒见他对自己无有半分轻视。且态度端正,言语诚恳,不由得脸上发烫,忙还礼道:“哪里哪里,是我失礼在先,李太医莫怪才好。”李放扶住他笑道:“我等这样拜来拜去,如何是个了处?请公公保重贵体,这就复旨去了。”
云修儒直送到大门以外方回转。
柳春来轻轻一笑道:“李太医的话,爷可是听见了?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云修儒瞥了他一眼道:“字写完了?今日若写不完,看我不打你!”柳春来凑到他跟前儿,腆着脸笑道:“若是打了小的爷便不生病,小的愿见天儿的让爷打了!”云修儒故意板了脸道:“油嘴有这许多讲的?还不快去写来!”说罢,嘴角儿已微微翘起,眼中笑意渐浓。柳春来朝他作了个揖,颠颠儿的去了。
晚间用罢了饭,柳春来将熬好的药端与云修儒。
云娃皱眉道:“真难闻,爹爹果然要吃吗?”柳春来在一旁道:“那是自然。姑娘可记住了,若是不听话,乱脱衣服受了风寒,你也要吃了。”云娃嫌恶的看着碗里黑漆漆的药汤,嘴里“啧啧”两声,调过脸去,一头埋进父亲怀里,深深的长吸一口气道:“还是爹爹身上最香。”云修儒拍了她一下道:“好生坐着别闹,看洒了。”皱着眉头,一气儿把药喝完。柳春来早备下了漱口水,急忙递过来。
收拾了碗下去,又服侍他父女二人洗漱。
云修儒披了衣服坐在床上,敞开怀让女儿过嘴瘾。柳春来也脱了鞋上床,靠在另一头儿与他闲话。
云修儒一面轻拍着云娃道:“眼看着便过年了,初一还是回去看看你兄弟吧。”柳春来想了想道:“不了,过些时在说吧。”云修儒道:“却是为何?莫不是手头紧?”柳春来摇头道:“前儿才得了骆爷的赏,到发了笔小财了!”云修儒伸了指头,在他额角儿戳了戳,笑骂道:“看你一脸的财迷相。”又猜道:“既不是为钱……”忽收了笑容,正色道:“好孩子,你可是记挂着我吗?”柳春来道:“爷刚入宫中,想来必是不惯的。在有,大年下的,来拜会的同僚甚多,爷也该去走动走动。小的此时回去,姑娘怎么办?”云修儒握了他的手道:“好孩子,心竟这般细。只是你叫我如何忍心,让你们兄弟不得团圆?”
柳春来方要说话,忽听得门外有响动,忙下床去看。云修儒急急的放下女儿,掩好衣服。
少时,听见柳春来道:“孙爷怎的来了?了”只听孙树在外头道:“陛下传云掌印伺候了。”
云修儒一面给女儿盖好被子,一面答道:“孙首领稍待,我换了衣服便出来。”又嘱咐云娃好生睡觉,一会儿柳哥哥就来陪她。
孙树因春药之事,被中兴帝斥责一顿,并罚俸一月。虽觉委屈,也只能自认倒霉。心中不觉暗恨起云修儒。
可巧柳春来忘了插外面的大门,被他轻轻一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用唾沫打湿窗户纸,扣了个小洞,眯着眼睛往里瞧,正看见他二人在床上闲话。最要命的是,云修儒给女儿“喂奶”,竟被他瞅个正着。
孙树几乎叫出了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两眼定定地瞪着那欺霜赛雪的胸脯儿,脸上阴晴莫辨。想是过于震惊,脚底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引起房里人察觉,只得出声相见。
云修儒出来,与孙树互为见礼。孙树两眼不由得在他胸口上,来会的打转儿。云修儒竟有些做贼心虚的,躲避着他的目光,脸上绯红一片。幸而天已黑尽,玉兔半掩,昏暗的宫灯下,看不十分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