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这种身份的叶凉风,黑道上的朋友多少都给昔日同胞一点面子,白道上的同道更是认为这是联络线人不可缺少的精英,于是叶凉风经常出入夜巷也没人敢拦着。
叶凉风这一天是真饿了,忙了一天就啃了两个干馒头,一屁股坐下来叫了一碗招牌牛肉面,端上来五分钟就被一扫而光。叶凉风也不客气,叫了声老板,“王胖,再给我来一碗。”
人如其名,王胖撑着他那肥硕的身体笑呵呵地就过来了,端来一碗面,道:“叶凉风你的胃口倒是一点没变啊。”
叶凉风瞥了一眼他那可观的吨位,一语回敬,“你这吨位也是十年如一日啊。”
王胖哈哈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福的原因,身宽体胖这个词在他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一笑间都让人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如果不是在夜巷,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做做小本生意、努力养家糊口的普通人吧。
叶凉风默默地想了会儿当年王胖还没有现在这么胖的时候,总被人嘲笑为臭小子,有一天他手持铁棍将他从一帮贼人手中抢出来两人拔腿狂奔。大文豪福楼拜曾夸下海口道十九世纪后再无,王胖那一天也学着这样子意气奋发地说今日之后再无臭小子。
后来他果然步步惊魂步步升,过程中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历史恐怕都能写出一本五百页的《夜巷风云录》,最后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退居三线在夜巷开了这个牛肉面馆。王胖曾对他讲,过去的日子不是好日子,但将来的好日子还是可以有的,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才是一种成长。
叶凉风拿起筷子继续吃面,觉得眼前如今这个端着牛肉面四处点头哈腰招呼客人的胖拙扌恰
“叶凉风,”王胖一甩抹布,赶人的意思很明显,“吃完了就赶紧回去。”
“怎么,怕我赊账啊。”
“我是为你好,”王胖压低声音,指了指对面的一家会所:“看见没有?‘花涧’,你也知道这不是一家普通的会所吧?今晚那边会有点事。”
叶凉风问得随意,“什么事?”
王胖磨了磨牙,“叶凉风,你是以警察的身份在问我呢,还是以朋友的身份问的?”
“怎么,你不敢说?”
王胖哼唧了一句,摆明了闭口不言,“我还真是不想说出来蹚这浑水。”
叶凉风“啪”地一声放下了碗筷,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略一沉声,声音都比平日里要沉些。
“你不说也行,出了事,我就算在你头上。”
“别呀别呀,”王胖哎哟一声就怂了,心想这人自从混了警界之后什么本事没学会就学会了威胁宵小,“我说还不行。也没多大点事,不过是‘堂口’那边今晚过来要个人,现在就在‘花涧’暂放着呢。”
这名字,真是太熟悉了,曾经他也算是从那边毕业的吧。
叶凉风寻思着问:“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曾经的‘梁姐’。”
叶凉风呼吸一滞。
王胖这粗犷的胖子哪懂得叶凉风此时心里正掀起的惊涛骇浪,眼尖地一瞥,直戳叶凉风的胳膊,“哎哎,快看快看,‘堂口’那边的人来了!”
见过武侠中描写江湖人马两方会晤的情形么?
数骏齐驰,跃马黄河,奔昆仑之巅,双方下马,互一抱拳,道一声:“今日手下之剑见真章,英雄请了!”
事实上怎么可能呢。
叶凉风两眼直盯着从夜色中驶进夜巷的一辆黑色轿车,在“花涧”门口缓缓停下,两个会所小弟连忙上前打开车门,一双锃亮的皮鞋率先下了车。
叶凉风盯了半晌,沉沉吐出两个字:“侯爷。”
侯爷当然是一个外号,这个外号代表着无上的权利。侯爷虽已年逾五十,但相貌却一如当年,不仅长得斯文干净,就连身子上那一股气,也都透着居移气、养移体的古道风仙。
叶凉风当下震惊。梁姐到底犯了谁的禁忌,竟然出动侯爷来要人。
正迟疑着,只见‘花涧’的古铜色大门齐开,齐刷刷走出来两排人,当中走出来的,正是梁姐。
她老了。
这是数年之后的今天,叶凉风对这个昔日叱咤一时的人物最深的印象。
第20章 梁姐
叶凉风第一次卖血,是在十七岁的寒假。
黑血站的胖老太姓梁,早年也是道上一员虎将,小字辈的后生见了她都要恭敬叫声“梁姐”。但就是这样的人物,后来也到底拼不过一个“情”字,为个男人金盆洗手退役了,从此退居二线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基于自身这般传奇的经历,梁老太即使开起“害人的黑血站”来也开得很有特色。比如说,对于那些前来卖血只为换个iphone的少年仔,梁老太见一次打一次,绝对拿出当年在边境线上和国际刑警火拼的姿态,非打得他们上进读书不可。
而对于另一些人,比如叶凉风,梁老太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上下打量了这个虚弱少年好几个来回,瞧他实在清瘦得紧,梁老太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我说,你想清楚了?”
叶凉风清俊的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说过的,供货提钱,钱不能少。”
口气很绝,且老辣,老胖姨“啊”了一声,心里就有数了。这应该也是个苦出身的,必要时,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
“既然想清楚了,那就行。何况你是熟客介绍来的,我也没必要在钱的方面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