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李知微对大舅子杨晴夕自然已经没了当年的心思,却开始害怕起对方那冷冰冰的、永远带著刻骨的轻蔑和仇恨的目光来。何况两兄弟长相颇为相似,他一看到杨晴夕,便会想到死去的杨晴照,他虽然天性凉薄到极处,竟也觉得心头闷痛,不可抑止。
但偏偏容舒和杨晴夕却十分相得,言语投契,相交莫逆,这一年来,杨晴夕几乎日日都要入宫和容舒商议国事,他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过,眼睁睁看著两个人言笑晏晏,相知相惜,心里又妒又恨又难过,一来他本已不愿见杨晴夕,二则他自杨晴照死後,便最恨旁人在他面前成双成对,虽然容舒和杨晴夕相持以礼,似乎纯属君子之交,他瞧来却总觉万分的不顺眼。
好在去年冬古兰战事告歇,杨谥真班师回朝,他见识卓绝,容舒便将朝政大半交到他手上,杨晴夕也就无需再日日入宫议事。但李知微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便又发现容舒开始频繁出宫,甚至屡屡夜不归宿,开始他还没觉得什麽,次数一多,便开始留意,让人悄悄跟去看过,果然都是去找杨晴夕去了!
至於做什麽,据跟踪的人回报,不外乎灯前赏花,游湖赏月,或者清酒淡茶,天南地北地秉烛夜谈等等。
这一下李知微真是气急败坏,狗男男必是勾搭到一块去了,否则何必这等痴缠?
既然心有不忿,自然便要从中作梗。无奈一时不得好计,拖来拖去便到了元宵,拐弯抹角打听到两人果然是相约同赏花灯,他心想元宵佳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本就最易情生意动不过,尤其人潮拥挤,街上这麽一逛,一个不小心,小手这麽一牵,这时候不拦阻,往後便再拦不住啦!
但容舒要去见谁,又岂是他敢拦阻、又拦得住的?没奈何,便将脑筋动到了杨晴夕身上,昨夜之事,果然便是他的手笔。
容舒慢悠悠转回身,道:“罢啦,我托人备了样礼物给他,想必今日已经准备妥当了,你跟我一道去取罢!”
礼物?你拿了朕这麽多东西,礼物却有他的没朕的?李知微心里愤愤,不敢言语,耷拉著脑袋跟在他身後走去。
转过两条街,拐入一条小巷,走入一间黑黝黝的打铁铺,容舒道:“何老伯在麽?”小夥计瞧了他一样,眼前一亮,忙道:“是容少侠?在,在的!”请两人往後面走去。
这铺子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走到铺子後面,却另有天地,穿过一条走廊,迎面一个厅堂干净利落,宽敞明亮,有个长胡子老头笑呵呵地迎出来道:“东西刚刚备好,容少侠来得这般快!”
容舒长揖作礼,恭恭敬敬道:“晚辈见过何先生,先生费心了!”
那何老伯摆手道:“请起,请起,分内之事!”转身带著两人入了厅堂,拿起案上一把弯刀递过道:“且瞧瞧合不合意?”
李知微见那刀鞘和刀柄都是烂银为质,通体雕刻著雅致花纹,刀鞘中间用古体刻了两个字:新月,雕工更是精美异常,刀柄上则嵌了极好的翠玉,在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十分地古雅美丽,刀鞘已是如此不凡,里面的刀可想而知。
容舒轻轻抽出弯刀,只见一泓秋水闪现眼前,光华灿灿,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来,容舒脱口赞道:“好刀!”
何老伯取过弯刀,将自己衣袖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衣袖无声无息裂了开来。他交还弯刀,这才得意抚须笑道:“容少侠要的东西,老朽岂敢怠慢?平生所铸刀剑虽然不少,但这一把刀,便连老朽自己也是满意非常!”
容舒满脸惊叹,翻来覆去瞧了许久,道:“果然是吹毛断发!”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又殷殷致谢许久,这才告辞而出。
李知微听他们说话,便知这铺子里的都是江湖人,不知为何隐藏在京城之中,但他这时却全没想到这些,心里妒恨交加,想的只是容舒竟费心费力,为杨晴夕准备了这样的好宝贝!他身为一国之君,一生之中自然见过无数的宝物,其中不乏断金切玉的宝刀宝剑,但这把刀之精美,却连他也大为惊讶。
容舒走了一阵,爱不释手地摸著刀鞘,叹口气,道:“真是,做的这样好,我都舍不得了,唉!”
李知微酸溜溜道:“舍不得便自己留著,天下宝物多得很,另找一样给他就是了!大不了,朕的皇宫里面,宝贝随你挑便是!”
容舒皱眉道:“这是用作定情信物的,岂能随便另找一样?你宫里那些俗物,更加不要提!”
定,定情信物?李知微险些儿一蹦三尺高。狗男男果然已经勾搭成奸!
容舒奇怪地看著他,忽然间,目光中笑意一闪,慢吞吞道:“怎麽?”
李知微咬咬牙,磕磕巴巴地道:“这把刀,朕,朕也很喜欢,朕……朕要了!你另外,另外再找,找……”
容舒嗤笑一声,道:“你喜欢我便要给你?我自己还很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