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摸着也就习惯了。
花江生说:“我知道你不是。你是为我抱不平。”
陆晴名低头。
花江生轻轻笑了。
他想起四年多前,沈魁帆忽然告诉他有美国人要注资他们的公司。
当时因为花江生任教,不方便直接出面经营,公司注册时所有明写的老总都是沈魁帆。沈魁帆又是花江生仅剩不多还在联系的多年好友,花江生就很放心地说,你看着办吧。
不料沈魁帆竟然真的同意了百分之八十的资产转移,从此江山易主。
一边在电话里给黑脸的花江生猛赔不是,沈魁帆一边还神秘兮兮透露了句,他们家会有人去拜访你,你多少担待点。
结果即将开学前的一天,花江生应声开门,见到了那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灰毛小兔子。
那天的陆晴名特有气场地仰脸说了一句:“我想你等的人,就是我。”
花江生没生气,一时愣了愣,竟就笑了:“原来你会说话的啊。”
陆晴名的眉毛皱了皱,径直步入花公馆。
花江生招待陆晴名在沙发上坐了,自己在几步开外倒水。
陆晴名倒很坦白地把原委告诉花江生,明说了他自出生时就弱听,也因此患有多年社交恐惧症,伴随不定期短时间的抑郁。因为是华裔,从没回过国,上回是心血来潮想回国看看,由留在国内的一个表叔接待,结果表叔因为一些事拖延了,陆晴名随性走走逛逛,走累了就在那路灯下面等表叔。
陆晴名本就不熟悉地形,表叔花了很久没找到他。时间久了,助听器就电力不足了。
花江生恍然,怪不得那天陆晴名一直不说话,原来他压根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帮陆晴名擦完头发后不久就有电话打来,陆晴名看了眼来电又掐掉了,改成发短信,然后看了花江生一眼,没打招呼就走了。
陆晴名继续说,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愿意跟随个素未谋面的人回家,他的家人也非常惊喜,这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连美国心理咨询师都强烈建议他能多与对方多加接触,帮助他走出心理障碍。
花江生点点头,微笑,递给陆晴名一杯水。
他不知道陆家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他有公司的事,但很知道他们是花了大价钱购买了公司所有权,因为沈魁帆很诚实地与他平分了巨额赃款。
陆家人用这种类似收买的手法,不过也就是希望花江生多照顾陆晴名几年。
花江生也是自小在美国长大,知道美国人的思维其实比国人要简单和直白得多,虽然有时幼稚,但不一定没道理。但他还是很想揍那个美国心理咨询师一顿。
陆晴名最后说,他知道自己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也不一定适应国内的大学生活,但他会努力,也希望能多一些时间与花江生相处。
长长一番话说得简洁有条理,直白而清晰,富有逻辑,态度诚恳,中文表达流畅,咬字也准,句中停顿喜欢用美国人的“u”,而不是国人的“嗯”。
说完了,陆晴名就端着水,等花江生说话。
花江生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恐怕是陆晴名长这么大,对着陌生人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也不知准备了多久。
一边想着,花江生没忘记给自己的水里多加了点蜂蜜,最近胃不好。
然后他回头,靠在客厅书桌旁,对着陆晴名笑眯眯:“i’osexual。”
看得出陆晴名还是惊讶的,他的眼神闪了一下。
然后陆晴名慢慢低头,似乎在思考。
花江生悠闲喝水。
不多一会儿,就听见陆晴名边点头边说了句:“好。”
也不知是在好什么,说完,陆晴名就告辞,走了。
花江生看着陆晴名搁在桌上,稳当得一滴都没洒出来的水,在心里感叹一声。
这孩子,不好对付啊。
九月,开学。
史上最互相坦白的师徒就此诞生。
回想完毕,花江生看着多少有些局促的陆晴名,深感当日的灰毛兔已学会收敛锋芒,自己多年的摧残颇为有效。
花江生又捏了捏陆晴名的脸颊,笑着说:“是我该谢谢你。”
陆晴名看了眼花江生。
花江生继续说:“也许我的感情永远得不到世人的认同与公平对待,但这种失望与这世界上正在经历其他苦难与折磨,也许同样一辈子逃脱不出的许多人是一样的。况且我的情况还算好,让0或者t走上常人所谓的正常人生,错位感更强,也就更痛苦。”
陆晴名点头。
花江生说:“所以你看,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或者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总有些缺憾,只看表现在什么地方。”
陆晴名看向花江生。
花江生收回了手,也认真地看向陆晴名,笑容很平和:“有些梦想,一辈子也实现不了。其实老天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把时间省下来,去完成另一个梦想。”
两人就这么对视。
高教园区的夜晚很安静。
顾安的鼾声有节律地响着。
陆晴名忽然扭头就走,留□后“啊喂就这么走了?为师才刚表明心迹,连个回应都没,好伤心啊~”的笑声。
砰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