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四下张望了一阵,疑惑地随柳燮来到庭下偏僻之处。
柳燮轻声道:“主公,刑部传来消息, 刘文静死了。”
李密翻看名目的手一顿,难以置信道:“死了?李渊竟然真的将他杀了?”
“还有消息说, 刘德威从刘武周手里逃出来了, 如今已回到长安,还被封作大理寺少卿。”
李密蹙眉道:“这是好事啊, 他往昔是我手下的干将,能有今日,我也着实为他高兴。”
柳燮脸色微变,沉声道:“主公, 这才过了多久?难不成您就被这寄人篱下的日子磨平了性子?”
李密为人自负,一听柳燮质疑自己, 面色也难看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燮的语气中,颇有几分愤懑不平的意味:“主公,我听说齐王当日之所以将刘德威留在并州,就是因为他曾经是您的部下。在齐王等人看来, 降臣总归是降臣,就是被刘武周掳去,当了战俘, 也没什么可惜的。否则齐王为何不将窦诞和宇文歆留下,窦诞是皇亲国戚,可那宇文歆为齐王所厌恶,这是并州城内人人皆知的事情。齐王不将宇文歆留下,只有一个理由:他不敢动秦王的人。”
“您再看,刘文静的下场,李唐的开国功臣尚且是这边待遇,咱们这些降臣,还能讨得了什么好,也就只能每日跟这些繁琐的名目打交道了。”
李密越听,脸色越难看,还是柳燮一语道破了真谛:“说到底,齐王就是柿子挑软的捏。如今您失了势,昔日您的部将便都失了依凭,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齐王此举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李密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重重怒火。来到长安的这些日子,他终日在光禄寺做着琐事,试图让自己忘记眼前的落魄与失意。但柳燮的一番话,顷刻间便让他心底的不甘无所遁形。
他望着柳燮异常明亮的眼眸,轻叹一声:“即便我还有这份雄心,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原本说得兴起的柳燮也沉默下来,安抚道:“主公,只要有心,何愁没有机会。除非他们真的能将你一辈子囚在长安,否则总有翻身的那一天。”
李密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微微摇头,转身回了室内。直到两个人的身影都看不见,光禄寺少卿才从隐蔽之处闪身而出。
这位光禄寺少卿,正是因为李密空降,而被李渊降级的那一位。可他决计不会将这笔账算在李渊的头上,倒霉的李密,也就成了他的头号记恨对象。
秦/王/府内,李世民将一块布帛投入炭盆之中,冲房玄龄笑道:“光禄寺少卿来报,李密确有反心。”
房玄龄也笑道:“殿下,这就是我说的稍安勿躁。李密若没有那份心,再多的试探也是徒劳。可他但凡有一点造反的念想,我们便绝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李世民蹙眉道:“可是眼下,李密久居京中,并未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即便他有反心,没有兵马粮草,也是徒劳。”
房玄龄摇头道:“殿下,旁人您不清楚,陛下的脾气您还不清楚么,他最是敏感多疑。李密此人,于陛下而言,就像卧榻之侧扰人的蚊虫。有他在一天,陛下便不可能高枕无忧。我相信,不久的将来陛下必定会寻个由头试探他。”
这个由头,甚至不需要李世民去寻找,李渊心中怀疑的种子,就会破土发芽,愈演愈烈。
果然,李渊的敕令赶在年关之际颁布下来。光禄寺卿李密破天荒地被派往黎阳,美其名曰安抚旧部。在李密前往黎阳的前一天,秦/王/府的谋士,都聚集在李世民的书房内,
长孙无忌的表情十分严肃:“殿下,李密此去,只怕会一去不回头。若黎阳的旧部真的随着李密反叛,我们可得早做打算啊。”
李世民沉吟片刻,目光望向一旁沉默的杜如晦:“克明觉得呢?”
杜如晦开口道:“如今天下渐归心,李密想要谋反,也绝非易事。我倒是觉得,殿下大可静观其变。若是李密真的反了,仅凭黎阳一隅,其势仍可控;若是他没反,殿下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杜如晦的说法,确实是最稳妥的。在这件事情上,李世民确实不宜过于积极主动。他的上头,还压着皇帝和太子,按说也轮不到他来操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