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轶说这句话的时候,丁闻从连轶的瞳孔里看到了另一个连轶。
十四岁的连轶,张扬疯狂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连轶。
“连轶!”丁闻朝匆匆冲出医院的连轶喊道。
连轶停下脚步,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寻喊他名字的人。
“连轶,是我!”丁闻挥挥手。
连轶这才发现喊他的是丁闻。他走到车边,问道:“这是你的车?”
不知为什么,丁闻一和连轶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我的,啊,不,不是不是,是我老爸的车。”
连轶打开车门,径直坐在驾驶座上,冷冷命令道:“系好安全带。”
“啊?你说什么?”丁闻没反应过来。
话音未落,他胸口忽然一窒,车子飞速地向前奔驰起来。
丁闻吓得不轻:“连轶,你干什么!”
连轶不说话,双手握住方向盘,眼睛幽幽地盯着前方。车子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丁闻只觉得自己快要恶心得吐出来了。
连轶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眼前的景物在摇晃,一辆辆迎面驶来的车子几乎要撞到了自己车上。丁闻骇然得死死抓住扶手,颤声大喊道:“连轶!你停下,你快停下!会撞上去的!我们会死的!”
连轶依然沉默不语,幽黑的眼睛里闪动兴奋激荡的光泽。他不要命地开
着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好几次都险些撞到其他车或者墙壁上,丁闻恐惧得眼泪夺眶而出,呜呜恸哭,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连轶开上山道,沿着陡峭的山道一路飙至山顶。他猛地踩一脚急刹,车子急速地停下来,丁闻身体往前一倾,五脏六腑差点全部颠出嘴中。
“呜呜呜……”劫后余生,丁闻脸色惨白如纸,除了大哭还是大哭。
连轶却狠狠一拍方向盘,大声笑道:“操!真他妈刺激!”
丁闻他恐惧地看着连轶,恐惧到不敢说任何一个字。他只觉得眼前这笑得极美的少年,亦散发出一种幽闭的、腐朽的,仿佛已死之人的阴沉气息。
那是丁闻第一次听到连轶说脏话,那也是丁闻最后一次听到连轶说脏话。
恍惚间,丁闻觉得玩命飙车的连轶、破口大骂的连轶,才是真正的连轶。
☆、赌一个人
连轶和韩以风对赌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赌场,很多人收起手中的牌,凑拢到连轶和韩以风周围。
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连轶平静地翻开他桌前的第四张牌。
——k。
人们低呼出声。太诡异了,这局牌太诡异了。
韩以风已经翻出了四张牌,这四张牌分别是9、10、j、q。如果他的第五张是8或者k,那么就意味着同花顺,几乎无可匹敌的同花顺。
韩以风一扯嘴角,拿手掀开第五张牌——
天啊!
众人惊得瞠目结舌。
竟然是q!
韩以风竟然真地抽到了同花顺!
“brain,你赢定了!”黑裙女子笑着搂住韩以风,肯定地说道。
韩以风眯起眼睛,露出自信而倨傲的笑。没错,连轶摸到9或a的概率微小到不可能,他赢定了。
到时候,他一定要让连轶大声说出,连轶要赌的人究竟是谁。
丁闻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不安地看向连轶。虽然他心中热切地盼望着连轶能赌赢韩以风,但韩以风一手牌好到无敌,他不得不承认,连轶应该是输定。
怎么可能两个人都摸到同花顺呢。
连轶默不做声地看着桌面上的牌。一瞬间,丁闻好像看到连轶嘴角滑过一丝笑意。他心中一惊,仔细地看去,却又只看到神情静止得如同幽潭的连轶。
那静止的神情,丁闻七年前也曾见过。
连轶带着丁闻黑夜飙车至山顶的第二天,丁闻听闻了连轶母亲的死讯。
手术最终没能挽回连轶母亲的生命。丁闻明白为什么连轶会匆匆冲出医院,为什么连轶会那样不对劲。连轶是因为悲伤吧,太悲伤了,想要释放发泄,所以才会发狂似地飙车。
但是,丁闻总觉得,连轶举止里透出一股比悲伤更深更重更压抑的情绪。
丁闻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昨晚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没错,当他和他老爸走进医院时,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坐着连轶一个人。
手术室的指示灯亮着红光,连轶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诡秘的气息笼罩着弥漫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只有连轶,十四岁的连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