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重看了眼那柱悼念谢仲麟的香。香已尽了,空冷下一缕残烟,湮灭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夜色中,淡渺无痕。在那淡淡烟雾中,他的眼眸如同正在化冻的千年寒冰,在清幽的月光下显得异常的明澈冷冽。
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的神色重又恢复了往昔的冷静睿智,用一种击金断玉般清冷的声音缓缓的道:
“凌越性本多疑,亚父虽扶持他坐上皇位,但往日之事在凌越心底一直是一层撕不去的隔膜。唯今之计,只有利用这一点使一出反间计,方能将其分而击之。只是……”
说到这儿,褚云重却又一顿,拉过少年圈在自己怀中,在他额际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只是,我不舍得让你前去冒险……”
宗赫与他心意相通,已是隐隐猜到了他意欲何为,这念头只怕在他脑海之中已是盘旋了许久,只是苦于担心自己,是以一直未曾开这个口。但宗赫又岂是那前怕狼后怕虎之人,心中一热,千言万语冲到嘴边,却只化作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你放心……”
月色澹华,轻轻流泻在两位年轻人的身上,彼此坚定相望的眸,皆如宝石般散发着凛冽的光辉。
远处传来浑厚的钟声,一声又一声,低沉而悠扬,似要击破这夜空浓墨之色。
29. 伴君如虎
八月的天气早过了梅雨季,而皇宫上空,却仍似笼罩着一团散不去的乌云。三个月内死了一位侍君二位侍郎,另有一位侍君一位侍郎在出宫办差时失踪,想来也是百死一生。这样连绵不断的死亡使得原本就庄严肃穆的宫庭,在酷暑中更是压抑着一份莫名的阴冷。
后阁的气氛更是阴霾重重,面对突发雷霆之怒赐死了晏南山的皇帝,每个人都惶惶不安。正可谓是伴君如伴虎,容不得一丝半点的错漏。
正在这个时候,宗赫却奇迹般毫无预兆的安全回到了皇宫。这条消息顿时震动了后阁,几乎所有的侍郎都赶来探视问安,便是皇帝也龙心大悦,赏了一桌酒席,说是要为宗赫洗尘。
这一夜天气倒是极好,天边一丝云彩也无,天心一轮皓月,照得龙德殿那个宽敞的大花园子如水洗过般通透清亮。
然而今日这筵席,人人心中都怀着心事,虽说有皇帝在场,每位侍郎都想奉迎,但一想到前不久才被赐死的晏南山,这场面也始终压抑着热闹不起来。
宗赫望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皇帝”,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没认出他来。虽然这家伙长得是与褚云重一模一样,但那看人的眼神,笑起来的样子,说话的方式,分明迥然不同。
褚云重在与自己独处时是极随性自然的,召见朝臣议政时,却又自有一种端庄沉稳的气度,与生而来的不怒自威。而眼前这人,仿佛说话行事都刻意端着身架,每一个姿态每一付表情都瞧得出雕琢的痕迹极重。就仿佛,是戴着褚云重的面具,在扮演着皇帝的角色。
“世显能平安回来,朕心甚慰!”皇帝脸上挂着似乎极为欣慰的笑容,举杯相邀。
“赫此番脱险,上赖陛下洪福,下承祖宗庇佑!”正规规矩矩的回着应承话儿,一眼瞥见“皇帝”握着酒杯的那只左手手背上光洁得连一丝疤痕也没有留下,少年不由得心中冷笑。却也只能微笑着举起案上的金素羽觞,拢起袖作势一饮而尽,暗地里却悄悄的将酒轻洒在身旁的花木丛中。
“一个多月不见,你竟瘦了好些。这次回宫,也该好好将养一阵子,瘦成这样,筵席散后可怎么伺候朕……”
凌越微带着些酒意,凑在少年耳边低声调笑着,又亲密的拉过宗赫的双手,放在自己掌中温柔抚慰。
宗赫心中一凛,身上更是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不疾不徐的道:“今日赫回宫,后阁几位哥哥都来探慰,待我先去敬一轮酒。陛下有了酒,卫临先扶陛下回寝殿歇息,这边散了席,我再来伺候。”
凌越笑盈盈的在少年吹弹得破的脸颊上暧昧的捏了一把,这才由卫临扶着进殿内洗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