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行声很轻的笑了笑,“你背后搞他,他更恨你,像方劲这种人,看似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其实本质上就是一怂孩子,你比他厉害,让他畏惧害怕,见着你就慌,暴力最终的解决方式只能是暴力,你比他强,他就不敢来惹你了。”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这些人的做法,你不需要想明白。”
沈棠很讨厌原行声用“你们这些人”和“我这些人”来划分他们之间的差距或者不同,就好像硬生生在他们之间拦了一条沟壑,还是无法跨越的那种。
原行声今天情绪不太对劲,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反倒话多,沈棠因为他刚才那句话耿耿于怀,抿着嘴唇没吭声,原行声以为他睡着了,便很轻的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胳膊从沈棠腰上抽出来。
他困倦的半眯着眼,面对着潮湿的墙,回答了刚才沈棠抛给他的问题。
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我坐过牢。”原行声说,“我在牢里待了六年。”
沈棠说,“我知道。”
原行声吓了一跳,“你没睡过去啊。”
“我听着呢。”沈棠视线落在他弓起的背上,“你说过,有些事情等我长大了就告诉我的,我现在还够不够大?”
最后那句话听上去莫名有种羞耻的味道,原行声揉了揉指尖,扯着嘴角笑了笑,最后淡淡的说,“这些事情都已经都过去了。”
“可是你还没跨过去。”沈棠说。
原行声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棠以为对方睡着了,他才咽下了喉咙里的酸涩,闭上眼说,“我毁掉了一个家。”
沈棠心里的震惊瞬间被心疼所取代了,因为原行声说,“我恨不得去死。”
“爸爸……”他无声的张了张嘴。
“不过那都是当年的想法,现在不一样了。”原行声笑了笑,将浓重的鼻息遮掩过去,“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而我的错,必须要我活着,每日每夜都清醒的铭记着,我这双手染过了血,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他没有挣扎,他在认命。
沈棠看着他肌肉绷紧的手臂,伸手捏了捏,冰凉的掌心贴在他身上,呵出一口气。
没有任何原因,他相信,并且很肯定,原行声犯的错是他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结果,不然他不会拼了命的工作,以前沈棠不明白,他做的那些日日见血的工作是什么,现在大概能猜到七八分。
青青阿姨曾经说过,原行声需要钱,他需要钱赎罪。
他好像能明白“赎罪”是什么意思了。
这么多年来,他压着这份罪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捡来的孩子付出了很多心血,沈棠想,很多熬不下去的时刻,他为什么没有选择丢掉他呢?他们明明就是没有任何血脉牵扯的啊。
原行声适时地回答了他,“还有一点不一样,我现在……比以前过得好了,自从你来了以后。”
沈棠的鼻腔霎时涌上一股酸涩,心里五味杂陈,就像滚烫的开水将沸腾未沸腾的时候,咕噜咕噜冒着泡。
大概是肉麻不符合原行声的本色,他干咳了一声补充道,“养一条狗几年都有感情了,何况是人。”
沈棠没管他后面那句不走心的解释,他像个粘人的无尾熊一样缠住了他的背,被原行声拍了几下都没放手,他声音有点抖,带着微不可闻的嘶哑,“爸爸,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去别的市里读大学,不会交女朋友,不会结婚,我只会跟着你。”
“过了啊。”原行声被他情真意切的一吼,弄得有些脸臊。
“不,我真是这么想的。”沈棠抱住他没松手,“你就等我长大吧,我赚钱给你花,你要赎罪,我陪着一起赎。”
原行声侧过脸,看见他眼睛微微抬起,认真的神色。
心里蓦地有些酸软,沈棠听见了他难得温柔的叹息。
过了一会儿,因为这个姿势太过缠绵悱恻,原行声终于在热出一身汗后把某人掀翻了。
沈棠委屈的底朝天,原行声把他被子拉好,言简意赅的落下一句,“乖乖睡觉。”便熄了床头的灯。
虽然原行声只袒露了一点点心声,但沈棠觉得,他好像离他更近了一步,还蒙着一层纱怕什么,有几层掀几层!总有一天,他会真真正正的了解他。
这一夜,俩人难得的好梦。
第二天,沈棠想翘课送原行声去车站,原行声往他脑袋上来了一掌,“别瞎闹腾,快去上课。”
沈棠看着原行声指骨分明的手系着衬衫扣子,双手滑到肩膀上理了理领子,然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衣服,俩人距离很近,他又开始觉得口渴了。
他去楼下买了两瓶矿泉水,喝光了以后,原行声问他,“你是不是有嗜水症?”
沈棠脸忽然热了,他使劲揉了揉,“我还在发育期,这很正常。”
原行声朝他笑了起来,嘴角弯着的弧度很好看。
“就瞎扯吧,你赶紧去学校,爸爸走了。”原行声背对着他挥挥手。
沈棠嗯了一声,并没有离开,一直看着原行声消失在他视线里,才收回渐渐深沉的目光,低头敛去神色,表面又归于平静。
原行声在车站的时候,忽然觉得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
想起刚才沈棠的白色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背对着他跑向学校,然后回头,站在金色的阳光下朝他笑着。
原行声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靠着墙,喝了很大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