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栖见静立着,良久不语,再开口时,声音平静柔和,但整个人的风采已与方才截然不同,俨然一代雄杰宗主气象:“你说的是,既如此……苏错刀,咱们定个约。”
第八十九章
越栖见微微阖目,整个局势在心中流水一般清晰的过了一遍,江湖正处于一个极为微妙的临界点,随时可能怒涛乱倾万物碎为齑粉,也随时可能百川归海各家自然生灭,而这个临界点上,自己与苏错刀亦处于一种背道而驰却彼此牵制的危险平衡。
所谓棋到中盘最是变幻难测,攻防、算路、手筋、侵消等战术不说,形势判断与大局掌控才是最为紧要。
自己布局占优,中盘几番折冲更是手手撑满夺尽险要,但一想到中盘进收官,却令人颇有踌躇,需知官子水准的锤炼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没什么玄虚机巧可言,刀刀见血只看实实在在的功力。
换言之,到时候天下第一的身手,远胜一切心机权谋,无可撼动的渊渟岳峙,悬河倾海。
真走到那一步,整个棋盘上掌控胜负存亡的人便只有苏错刀。
他是当今江湖,最有可能登顶立于巅峰的武学大师。
而自己此行唐家堡,最关键的意图也只在苏错刀,要么得到,要么与之联手,最不济也不能容他数年后成为自己这一局棋里最大的变数,只能狠下心来,掀子出棋盘。
一念至此,越栖见只觉心口痛不可当,却没有半点迟疑,道:“苏错刀,半年之内,你我一战决生死。”
苏错刀大笑,道:“好!”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越栖见倒有几分惊疑不定:“你……你的内力并不及我。”
苏错刀点了点头,道:“远远不及,此刻你若要杀我,机会至少有九成,栖见,你一直懂得把握时机。”
越栖见眸光动了动,道:“你若铁了心受唐家庇护,我暂时也动不得你,你只需忍数年之辱,待内力一复,长安刀下,当今江湖再无敌手,杀我亦是易如反掌。”
苏错刀淡淡道:“不必激我,你我的行事手段,彼此心知肚明。我既应了这一战,自然不会躲不会逃。”
越栖见微笑,眉宇间透着一层威煞之气:“你知道就好……别忘了七星湖在我手中,而且唐家堡虽是钢浇铁铸的百年世家,却也树大招风颇遭忌讳,此次若敢一意孤行的留着你,我也不妨提前对他们下手,即便不能灭宗绝门,也得让这碰不得摸不得的唐家堡横下数十尸首,元气大伤一回!”
双眸稍有些湿润,眼神却是沸反盈天的岩浆泼溅:“错刀,我为了你,连自己的性命大业都顾不得了,可谓不惜一切……你可千万别逼我,别连累了阿离最后的栖身之所!”
苏错刀眸光静冷如渊潭,道:“七星湖宫主争位,本就无需拉扯上不相干的门派。”
越栖见看着他,明知两人之间气数已尽,却怎么也不舍得戛然而止,一时心如刀绞,再负担不了这样强烈的感情,捂着胸口,情不自禁落下泪来,低声道:“错刀,你终于逼得我要杀你啦……”
话音未落,只听远远的马蹄声追来,两人回头看去,但见一骑飞驰,马儿几乎四蹄离地的直奔而近。
唐离锦衣玉颜,眉若远山,端坐在马上,身子微微前倾,待到百步之内,猛的取下一张鹊画弓,三支白羽箭扣于犀筋弦,弓开如秋月行天,弦带破石音,嗖嗖连声,三支箭首尾相接,直射越栖见。
箭矢如流星,倏忽已至身前,越栖见心念电转,若伸手绰住或以刀击飞,自是不难,但就怕这箭上另有蹊跷,当下飞身闪避,他这一闪,也闪得别有意味,绕了个圈,却是移步于苏错刀身侧。
三支箭至,竟是后支劈入前支,力道互灌而消,转眼尽碎于方才越栖见站立之处。
唐离这三箭,只为示威戏弄,而非慑敌伤人。
越栖见小心太甚,反而略失颜面,被他小小得逞了一把,脸色虽不变,捏着伞柄的手指却益发冰凉。
唐离轻笑声中,驰到近前,一把抓住苏错刀的手臂,一用力,将他提上马背,落于自己身后,秋水眼神光离合,打量着越栖见,笑道:“快让割天楼去茶馆酒肆放出传言,就说……唐三少飞马明箭,越栖见仓皇鼠窜!”
他一开口,越栖见就牙痒,他开完口闭上嘴,越栖见就手痒。
而定睛看着他,越栖见只恨得连心都痒了。
苏错刀坐在唐离身后,自然而然伸臂搂住他的腰,不说话,眼神里的柔软却胜过一万句话。
唐离便仰头往后顶了顶苏错刀的下巴,笑得一脸浅薄浪~荡粗鄙不堪。
可他的眉目五官却是极美极灵,精致到了不真实,长发沾着雨水,一幅青缎也似,肌肤若月之光华,便是露出的一丝半缕的伤痕,也丝毫不显丑陋可怖,反而似相思红线牵人心肠……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走苏错刀,调转马头便要回家!
越栖见反应过来之前,已脱口唤道:“阿离,留步!”
硬生生将一头猛兽锁到心笼中,那种利爪撕心的痛与压抑,呼之欲出。
唐离亦早攒了一肚皮的气,一勒马缰,大怒回头。
自己原本好好的在唐一星膝前尽孝共叙天伦,唐凤还送来了苏错刀替自己赢的新衣服,忙高高兴兴的换了给他们瞧,唐飞熊突然跑来,石破天惊就是一句:“苏错刀跟越宫主私奔了!”
唐凤一边忍笑一边义愤填膺:“这还了得?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