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明在里门内急躁的反复转着圈子,隔一段时间就抬起头来冲塔楼上跳脚观望的乡丁喊道:“看到了吗?来了吗?”
“天太黑,看不真切,应该还没动静!啬夫,他们该,该不会不来了吧?”
天色已接近黎明,风冷的刺骨,塔楼上的乡丁被冻的浑身哆嗦。
“放屁!他们不来,你就在上面别下来,冻死得了……”
发泄了一通,范长明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继而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二郎的惨死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笔帐全都记在了县尉秦晋的头上,现在豁出来让二郎暂受身首异处的苦痛,也是为了将那小竖子引来长石乡。
至于大郎的安危,范长明早就暗中叮嘱了他的随行伴当,一旦乱起,就护住他趁机逃走。
范长明又令范氏子弟去寻那藩将咄莫,只要咄莫能够及时赶来,秦晋小竖子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他不怕咄莫不来,也不怕秦晋急匆匆就走了。
那可是十万石粟米,就算是郡守一般的人物见了,只怕也会挺而走险,将之统统运走。藩将咄莫又在秦晋那厮手中吃了亏,而今得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一想到太阳初升之际,就是自己雪恨之时,范长明忍不住就哼哼怪笑起来。
“火,火……”
塔楼上的乡丁忽然大声疾呼,范长明循声踮脚望去,果见夜色笼罩下的九坂山地间,似乎有团团火光映的发亮。那不是长石乡粮仓的地方吗?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划过。
“啬夫,粮,粮仓好像起火了!”
乡丁的话好像一把锤子狠狠的砸到了范长明的太阳穴上,顿时有如五雷轰顶,他也顾不得夜黑风大,颤巍巍爬上了塔楼,眼巴巴望去。着火的不是粮仓还能是何处?
愤怒的范长明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来:“小竖子秦晋……”那可是十万石粟米啊,说是范长明的心头肉也不为过,小竖子居然说烧就给烧了!
但他还存着希望,只要咄莫带着蕃兵能够及时的赶来长石乡,杀了秦晋这小竖子,一雪丧子之恨,就算用十万石粟米换,也值了!想到此,范长明纵声怪笑,笑的老眼里都甩出了冰冷的液体。
乡丁何曾见过老啬夫如此失态过,吓得生怕他癫狂之下站不稳,跌了下去。
……
朔风凛冽,大地震颤,数千铁蹄踏碎了满地的大雪,轰鸣咆哮直扑新安。
郑显礼面色冷峻,好像石人一般立在城头,目光漠然的望着逐渐被朝阳驱散的黑夜,那里面有数不清火把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新安靠近。
“这可怎么办?少府君还没回来,俺就说范伯龙那小竖子有问题,陈四还替他作保,这回害死少府君了!”
校尉契苾贺急的团团转,又连声发泄着。
“住口!秦少府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郑显礼制止了契苾贺的发泄,这种口无遮拦的说话,若在守军中传了开去,必然影响军心!
契苾贺就算再对郑显礼不满也不敢过份造次,因为秦晋临走时将县令和县尉的印鉴一并交给了郑显礼,这就等于将县中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他。
不过,契苾贺担心秦晋的处境,还是忍不住道:“请郑将军容许俺带人出去接应少府君!”
“接应?怎么接应?就凭这些刚刚招募来的丁壮?”
郑显礼指点着城墙上的丁壮,不是他看轻这些丁壮,他们在安禄山的叛军面前只怕连一刻钟都撑不过去。现在任何与叛军在野外决战的念头都是不明智的,如果秦晋不能吉人天相,或是已经与叛军遭遇,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就凭那些使用简陋长枪的团结兵,如果能力战而突围,太阳都会从西边出来。此刻郑显礼已经懊恼到了极点,他后悔没能在关键时刻劝说或者阻止秦晋的一意孤行,对不住封常清的嘱托。
但郑显礼毕竟随封常清在西域征战多年,关键时刻临危不乱,绝口不提秦晋可能的遭遇。因为现在秦晋的生死如何已经与新安城无关了,眼见着将天光大亮,蕃兵将越来越多,小小的新安又能守得几时?
眼下最佳的选择是放弃新安,然后带着能带走的所有人离开。不过,郑显礼也十分清楚,他能够指挥得动新安众人,凭借的完全是秦晋的威信,如果表露出一丁点放弃秦晋或者新安的意思,恐怕这些人会立刻炸锅。
现在,郑显礼觉得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生烤的羊羔,进退不能,但不管如何,这一战他不能丢了安西军和封大夫的脸面。
实话说,郑显礼在西域时随封常清向来都是长途奔袭,上门去打人家,从没有坐困愁城,被人家欺负到门口的时候。这种突然间的攻守异势,他现在还很难适应,尽管在洛阳的时候就已经一败再败过了。
郑显礼想不明白,为何武功赫赫的大唐竟像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一般,任人蹂躏践踏。
“秦少府救过俺们的命,就算战死也心甘情愿,绝不会躲在城里苟活。守城的事,就拜托郑将军了!”契苾贺感觉郑显礼漠视秦少府的安危,可他不能,于是又高呼了一声:“不怕死的,愿意和俺出去救少府君的站出来!”
城墙上站满了丁壮,几乎所有人都跺脚高呼着回应:“愿意!愿意!”
这个场景让郑显礼震惊不已,如果秦晋一手整顿后带出来的团结兵如此齐心用命,还可以理解。可那些最忠于秦晋的团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