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顾凉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皇上您吩咐。”

“这湖里种了些子午莲，你去摘了些送到静妃那儿，“楚祁望着河面上大大小小的圆绿，侧颜俊美柔和，“算是喜诀吧。”

顾凉愣了愣，垂头道，“是。”

后宫向来是最为腌臜龌龊之地，各种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成天乱飞，搅得人不得安生。不知从哪一代起，楚国后宫兴起了“喜诀”。

后宫人事变更频繁，各方势力交错纵横，搞得人心惶惶瞅谁都是一副细作的贱样，恁地揪心。喜诀一出，倒是令人欢喜。你出了我这宫，送了我这“喜诀”礼，往后便安安心心地侍奉新主子，与我再无瓜葛。此一策行，旧主再不敢用旧仆，势力划分明确，你我好聚好散，各回各宫，各找……各事其主。

楚祁这是，真要了他了？

顾凉一脸恍惚地划着小船荡进湖中，看着那肥嫩的鲜绿，睁大了眼找寻其中的尖尖小芽，神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儿了。

小船悠悠~波儿漾漾~进了这宫，都是朕的人朕的人朕的人！

真是魔音灌耳，顾凉眼一黑。

“皇上，怎么不见福公公？皇上向来是习惯福公公的伺候的，今儿贴身伺候的可是换成了一个小太监呢。”馨妃扯着帕子掩唇，同时也掩盖了那抹冷峭的弧度。

“朕让福信去四弟府上宣旨了。这小太监朕觉着有趣，便留在身边了。”楚祁转眸看着馨妃，眉间已有些不悦，“馨妃，你逾越了。另外，皇室不容许出现这样的污点。”

“是，臣妾明白了。”馨妃软软一笑，眼底的冰冷尽数散去，纤长的羽睫俏皮地一眨，“臣妾还不是担心皇上嘛！皇上何必这样严苛？”

楚祁的面色愈发不虞了，阴沉沉地盯着馨妃，却不说话。

楚祁绷着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馨妃顿了顿，扭着腰往后退，素手指了指湖面，“皇上，臣妾的心您还能不知晓吗？您待臣妾如何，臣妾甘之如饴。不过，您刚收的小太监这会儿可不大好。”

果然，楚祁一转身，那在湖面上飘飘荡荡的小舟忽地一个倾斜，舟上的瘦弱人影流畅利落地“扑通”一声掉了进去，直接沉没。

楚祁默然。

馨妃嘻嘻笑了两声，厉声呵斥亭内一众太监，“你们还不快去搭救？”末了转身，盈盈拜倒，“臣妾先行告退了。皇上，别忘了那碗绿豆汤。可别被一个小太监撩起了火气。”

说罢，馨妃带着自己的宫女太监们腰肢款摆地走了。

“娘娘，您这样说就不怕惹怒皇上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在馨妃身旁亦步亦趋地跟着，忧心仲仲地说道。看样子像是馨妃的心腹大宫女。

“怕什么，不过一个小太监而已。”馨妃轻蔑地挑了挑眉，“生了张狐媚脸又如何？没听皇上说么，这皇家，容不下污点。”

“可是，您对皇上的态度，是不是……”那宫女有些犹豫地说道，“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么？这宫里真心想着皇上的除了本宫还有谁？本宫总要体现以下本宫对皇上真切的担忧爱慕不是？”馨妃随手弹了弹指甲，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那宫女不说话了，流下了感动，啊不，感伤的泪水。

自家娘娘是真担忧皇上啊！担忧皇上的……贞操……

那也是真爱慕皇上啊！爱慕皇上的……完美……包括皇上那毫无瑕疵的贞洁。

如果昨晚那小太监真得了皇上的幸……宫女抖了抖，觉得画面太美不敢想下去。

自家娘娘一定先杀了那小太监，再行刺皇上，还要痛饮三百杯长啸而死的……

第57章 第 57 章

“哎，你知道吗，昨儿个有个小太监掉进迟星亭边上的湖里了，还把皇上绊下去了！”在花园里洒水的宫女眼睛瞟着鲜嫩欲滴的花儿，头却几乎要跟边上的宫女粘在了一起。

“知道啊，不过我听说，是皇上自己跳下去的，是为了救那小太监！”宫女满脸潮红，兴奋地小半壶水直接倾倒了下去。

“哎，你说皇上会不会……”

“瞎说什么呢！皇上明明是被那用心险恶的小太监拖下去的！”边上一名宫女扯着嘴角刺了几句，“行刺皇上，罪该万死！”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皇上可是将那小太监安置在偏殿照顾呢！”最开始的那名宫女不服气地反驳。

“嘁，你怎么知道，皇上这是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就等秋后问斩呢！”一边说，那宫女手一挥，破空有声。

……

缩在假山后的身影伴着那掷地有声的话语抖了抖。

顾凉小心地将自己的身子又往假山的空隙中缩了缩，直到掩耳盗铃地看不见其他人才慢慢地蹲下来抱住了自己。

那宫女说得没错，是他，将皇上扯下水的……

春日晴朗，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顾凉拖上岸的时候，那松松垮垮的发髻终于散了，贴在脸上，好不狼狈。

顾凉湿淋淋的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上身趴在岸上，看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楚祁衣冠楚楚，嘴角的弧度不知是笑还是嘲讽，顾凉一伸手，拽住楚祁的袍角，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将他扯下了湖……

皇上落水啦！落水啦！落水啦！刚刚救完人上岸的太监们又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跳进了湖里，争先恐后，面目狰狞……

后来上岸后顾凉看着楚祁阴沉得真正滴水的脸，默默地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