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待冬至之后再做定计。
踏入公主府时,恰瞧见京营的人来给天香送东西——
张绍民送了一坛子酒,还有一条鱼。
“酒?”冯素贞挑眉。
天香想起之前张绍民和自己说的事:“哦,这是冬至时候喝的冬阳酒。张绍民是江南人,说是最是想念家乡这一口酒,今年特意自己酿的——冬至将至,这酒总算出窖了啊。”
“冬至一阳生,喝些酒也是应当,”冯素贞斜眼瞥了天香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只是张大人忒小气,一坛哪里够喝?”
天香随口接道:“……嗯,许是他酿得本就不多吧……”她猛地反应过来,“咳,不对,就是送得多我也不会多喝的……杏儿,把酒收起来,冬至的时候再拿出来!”她暗自发誓,坚决不能再因喝酒被冯素贞揶揄。
冯素贞见天香着慌,心头一软,唇角扬了起来:“——张大人这鱼是哪儿来的?”
那送东西的人是个京营的卫兵,见终于有人问起了鱼,忙道:“这是张大人今日凿冰钓的一条大鱼,说是知道公主喜欢吃鱼,特意送来给公主驸马尝个鲜!”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上前把鱼嘴掰开,从里面取出了钩子来,“张大人吩咐得急,连钩子都没取,小人就赶着送过来了。”
天香眸子一亮,哈哈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声冬季鲜货少,张大人还特意去钓了,真是有心了!”
冯素贞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是酒又是鱼的——看来,只要是公主喜欢,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张大人也会给你摘来啊。”
冯素贞如此一说,天香顿时敛笑,给那卫兵看赏,吩咐厨下做鱼。
待嘱咐完毕,她转头一看,却见冯素贞眉眼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奇怪啊!
用膳之际,冯素贞也觉得奇怪,她瞧着天香眉眼舒展地捧着碗喝着鱼汤,十分惬意的模样,不禁疑虑起来——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鱼了?
莫非这鱼的种类有什么特别?
一度五谷不分的状元郎陷入了沉思。
其实,张绍民送来的是什么鱼不重要,关键是,这大鱼咬了钩。
距离冬至大祭只剩两日的时间,宫里头的其他人也更加忙碌起来,翌日,就要出发离宫前往燕山营地了。
虽只是去京郊住一夜而已,但毕竟是銮驾出宫,各式各样的御用之物都需备得齐全。
菊妃本就是要随驾去往京郊接仙的,更何况这接来的仙和她母子的命运息息相关,她又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不但人忙着筹备忙得脱不开身,心思也是始终活络着,期盼着——
侯爷,你若在天有灵,便保佑我们的儿子,实现我们的心愿吧。
因而,当天香公主和驸马冯绍民登门造访时,菊妃并不太想打起精神来应付他们。自她上次故意示弱之后没多久,欲仙就志得意满地告诉她说,天香公主已经不足为虑。
欲仙和她说完这番话没多久就开始准备动身前往燕山营地,她虽然不解因由,但她是不可能不把天香当回事的,只好勉强着出来与二人一见。
只寒暄了几句,冯绍民就借口考教小皇子学业带着小皇子去了书房,留下菊妃和天香两个喝茶叙话。
茶刚刚注上,菊妃想着冯绍民方才离开时纤细的背影,问道:“公主怎么来找我了?”
天香低头专注地盯着热气蒸腾的茶水:“我此来,是为了告诉娘娘,欲仙赢不了我。”
菊妃手一抖,壶嘴歪到一边,精心采集的无根雪水洒了一片,她淡定地用布将水吸干:“他当然赢不了你,我早就知道。”
“不,娘娘,你不知道,”天香缓声道,“你上次告诉我的事,其实父皇早就知道了。”
菊妃一怔,忽地笑了,把头别向一边:“公主这是在说什么呢?”
小皇子的血脉是难以举证查验的事情,天香不想和菊妃在此处打太极,便直白道:“娘娘,即便欲仙真的招来了太白金星,即便那太白金星认定了小皇子,父皇也不会立小皇子为太子。”
菊妃不抬头,仍是道:“太子当然是公主的哥哥,我的小皇子哪里有那资格。”
她仍是在绕,天香却是不急:“娘娘,你知道东方胜为什么会抛下一切跑去察哈尔打仗吗?”
菊妃手里动作一顿——这确实是令她费解的一件事。
天香道:“因为他看清了形势,知道小皇子身份已泄,他无法左右我父皇的意志。这才想用自己的战功,替他的父亲保下小皇子一条命。”天香神色郑重地继续说道:“他临走前,嘱托我,保住小皇子。”
菊妃面色凝滞了片刻,忽地苦笑道:“若他真的知道了,又怎么会忍着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天香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她仍是不疾不徐道:“不论娘娘如何看待我父皇,我父皇是极为爱重娘娘的。你若是不信,不妨去我父皇的御书房里看一看,把那一妇一幼的泥人拿出来看看,里面可是藏了什么东西。”
菊妃是知道皇帝御书房里的泥人的,她也曾在奉茶之际悄悄地拿出那泥人观看摩挲,知道那里面的一妇一幼正是她和小皇子。她见天香说得井然有条,不由得已经信了七八成。
菊妃蓦地觉得心里一空,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
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做成的事,真的就从一开始就只是不可能实现的诞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