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开场了。
《怜香伴》是才子李渔写的话本儿,冯素贞博览群书,是早就知道这故事的,因而听得三心二意,却是边听边用余光打量着身旁天香的反应。
——戏里讲的是新婚燕尔的监生之妻崔笺云入庙里烧香。
天香在一旁咔咔吃瓜子。
——因为一阵异香传来而吟诗唱和,继而结识了名门小姐曹语花。
——“溯温疑自焙衣笼,似冷还疑水殿风。一缕近从何许发?绦环宽处带围中。”
——“粉麝脂香未足猜,芬芳都让谢家才。隔帘误作梅花嗅,那识香从咏雪来。”
天香在一旁咕噜咕噜喝酒。
——那香居然是曹小姐的体香,两人顿时相见恨晚。
天香吃点心吃得咳了起来。
——遂一起结拜了姐妹,在神佛面前定了终身,还许了来世。
天香什么都不吃了,眉毛挑了挑。
——“今生为异姓姐妹,来生为同胞姊妹何如?”
——“不好,难道我两个世世做女子不成?”
——“这等,那做兄弟如何?”
——“也不好,不如,就做了夫妻吧。”
天香托起了腮,盯着戏台子上的两个女子一起携手盟誓,那崔大娘还换了男子装扮拜堂——天香目光一凝。
随着剧情的推进,台上上演着故事中常见的起承转合,两个女子互相倾慕,但不得相守,于是智计百出地为之经营,崔笺云甚至女扮男装进入曹家为奴仆。
天香的神色越发凝重,冯素贞在一旁看得大气都不敢出,又生怕被天香瞧出了自己的异状来,只好板起脸来,免得从脸色上泄了心迹。她觉得喉咙干涩,将茶水喝尽了也不敢出声再要,便故作镇静地将天香的桂花酿倒入自己杯中。
嗯?桂子香气,虽是水酒,却也可口……话说回来,天香的名字,不正是丹桂之名吗?
冯素贞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
天香入了戏,看得眉心紧皱,伸手又去摸酒坛子的时候,发现酒坛已经空了。
她轻咦,欸,自己还没喝过瘾,这酒怎么就没了?
她只得咂咂嘴,这怜香伴分明讲的是两个女子相爱的故事,果然是一出离经叛道的戏啊……
只是不知,冯素贞是怎么看待的。
她瞧瞧瞥了冯素贞一眼,见冯素贞正襟危坐,神色肃穆,脸板得比小黑还长,似乎对台上的喜怒哀乐浑不在意,只是面上似乎带着些往日不曾见过的红晕。
另一边厢,欲仙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此间男人居多,各自温香软玉在怀,一时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欲仙也借着酒劲儿搂着两个美人儿耳鬓厮磨,正要起身朝着单间儿走去,却看到黄头发的蜀州舵舵主大着舌头过来了:“帮主,属下陪你再喝一杯!”
欲仙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蜀州舵舵主陪着笑道:“帮主,你看我想当的那个川渝卫指挥使,当不当得噻?没得问题吧?”
欲仙脸色一变,想起来了,自个儿前天醉酒居然还许了这么大的官儿出去。
蜀州舵舵主继续絮絮叨叨:“我就指望着风风光光地回去,把那岳总兵吓成龟儿子。妈卖批一天到晚地打秋风,好恼火哦!”
他这一说,其他舵主也从温柔乡里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问起了欲仙自己所求的官职。
欲仙头晕脑胀,想想今日还是先给各位打个提防,免得日后他们大失所望。
但他又不好明说自个儿手中权柄有限,才没法儿给手下封官,便把脸一板:“都指挥使哪里是那么好当的?真当巡抚布政司本官随便给你们安排不成?不是本官不爱惜你们,实在是你们一个个都是大字识不得一箩筐的泥腿子,给你们封官儿的事儿啊,本官还得从长计议。”
众舵主一愣,纷纷看向了一身儒衫的江左舵主。江左舵主精神一震,他是读过书的,身上甚至还有功名,自认比别的舵主身份更好,也是比别人见多识广有分寸的,立时上前问道:“不知属下想要的松江知府一缺儿,帮主有没有……”
欲仙汗颜,连忙“哎哟”一声,说着自己醉了,倒在一旁的美人儿身上。
金亢龙见状,忙呵斥道:“你们一个个吵吵嚷嚷的是以下犯上!没看到帮主醉了吗?”他立即弹开众人上前,搀着欲仙去了单间儿休息。
众舵主面面相觑,各自都是心中惴惴。
江左舵主觉得不安,忙向一旁的土护法打听:“土护法,你说帮主这是怎么了?”
起初欲仙在朝堂上捐了五十万两得了两个敕封忠勇义士的名头,其中一个正是给了土护法。他是能随着欲仙进宫的,对欲仙的今日窘况多少有些了解,却也不好明说。眼见得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摸着光头把眼睛一瞪:“就凭你,还想当什么劳什子知府,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们自己心里盘算下你们给帮主做过多大的贡献,送了多少钱财,献过多少财货?如今什么都没做就跑来伸手要官,想得美!”
众舵主一时哗然,江左舵主哼了一声,掰着手指头算起了帐:“江左舵三年里给帮主送过不下百万两银子,土护法,你那劳什子忠勇义士是帮主花了五十万两捐出来的,里面难道没有我江左舵的功劳?!”
土护法顿时一缩,但转了转眼睛又道:“你急个什么!帮主今年才来着京城开疆拓土,花钱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你那一百万两银子算是什么?帮主刚刚当上的丞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