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吃甜的东西,这些是昨儿个叫司机去外国人的商店买的巧克力,每个口味都买了一份,喜欢的话尽管吃,吃完了再去买。”
顺手又拉开大的纸袋。“这几件衬衣,也都是照着你的尺码买的,也都是舶来品。我看这款式质地做工,真是没话说,穿在你身上,必定洋气出彩,神气得叫人嫉妒。还有那些英文书——”
大有没完没了的态势。
“阿姐——”慕冰辞拉住她,把她那柔软小巧的手,珍而重之地拢在手心里,软声道:“我只要见到你就好了,其他的东西,都不讲究。”
心里却是暖得冰雪消融。从小到大,慕沁雪就是这般无微不至照顾着他,什么事都给他想得周全贴心,哪怕一份点心一件衣服,必定是慕冰辞最喜欢的。这感情如春风化雨,一日复一日在生活点滴里稠密地浸润着,生生地就把慕冰辞全身反骨都浸得酥了。再加之慕沁雪对他从来是和颜悦色,只要事关慕冰辞自己的事,处处都商量着与他定夺,爱重有加,慕冰辞便是有通天的锐气,到了慕沁雪这里也都消弭无形,只剩了温顺乖觉。
时隔一年多再见姐姐,慕冰辞恍惚觉得慕沁雪这般爱重就如温柔牢笼,把他一身的暴戾都关押起来,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变得轻灵透亮了。若他的心上有朵花,便就被慕沁雪催开了。一时之间,千言万语要同她倾诉。
“傻瓜,怎么能不讲究。姐姐别的也帮不到你什么,只有这些,不过时时替你惦记张罗着罢了。”慕沁雪伸手帮他捋了捋额发,轻叹道,“我如今远在上海,家里的事也不尽了解,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你和父亲要好好地处,别惹了他脾气上来,罚你去外省带兵。如今国内形势不好,我是无论如何不希望你去掺和军队的事。”
一提到家里,慕冰辞皱了皱眉,想是姐姐已经知道慕岩秋认祖的事,脱口就要状告慕岩秋母子俩心机深重:“阿姐,你知不知道慕岩秋他——”
外头却有方才去打点的佣人推门进来:“夫人,茶点都备好了。几位夫人小姐们也都到了。”
慕沁雪道:“知道了。马上就来。”笑吟吟拉着慕冰辞往楼下走,“来,跟我一起下去。今天正好约了几位夫人小姐们来喝茶,我说我老家的小弟过来了,她们都嚷着要看一看你。”
“阿姐,我不——”慕冰辞满心满脑的话要同慕沁雪讲,却不由分说地就被拖着下楼去了。
刚走到了会客厅,就听见私语窃笑,以及哗啦哗啦的推牌声。慕沁雪推门进去,正对着门廊的一位夫人笑道:“阿雪你可来了,我们实在等不及你,正好老林到了,我们就先开始了。咱姐妹几个正说呢,你阿弟来了肯定没空陪我们。喏,咱侄女儿几个都在一边喝茶看杂志呢,你带着小弟去陪她们聊聊天吧。”
其他三人立即附和,话语间满满的上海腔。
慕沁雪也用上海话同她们笑道:“我看你们是把我挤下来了,心里过意不去,特地给自己找了个说得过的借口。罢了罢了,我有小弟和几位年轻姑娘作陪,不跟你们计较。”
说着推着慕冰辞往床边沙发上去。那边正坐着三个少女,有穿着学生装式样的旗袍长裙,也有穿着洋装连身裙的,见了慕沁雪,都站起来叫“沁雪阿姨”。慕沁雪笑着摆摆手,“都坐着都坐着,这么见外是干什么。来,这位是我小弟,大名冰辞。他前年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你们都是学生,有什么学问上的讨论也聊得来。”
就把慕冰辞按在沙发上,万花丛中一点绿地点缀在几个女孩子中间。这几个女孩倒也大大方方地,同慕冰辞聊起国内外见闻来。
慕冰辞心中不爽,却因为是姐姐安排的,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们说话。时而回头望一眼慕沁雪,见她在牌桌那里旁观,同几位太太热热闹闹地聊着新出的化妆品牌子,时尚的舶来女装,叫座的戏剧和明星,俨然是上海滩见多识广的时髦女郎。与慕冰辞印象中,那个读着“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的才情女子,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悄无声息地变了。他一路过来想着见了姐姐的面,定要好好地跟她申诉,慕岩秋如何装腔作势地显摆他大少爷的地位。此时此刻,却忽然觉得那些幼稚话语,怕是再也无人诉说了。再也没有人会溺爱他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撒娇卖痴、骄纵蛮横的模样。
一时之间,慕冰辞有种心无所归的感觉。这同去年姐姐婚宴上的那种铭感,似乎又多了几分荒凉之感。
便再无心思同几个女孩敷衍。径自站起身走出去,只跟慕沁雪说:“我累了,先回房睡会。”
慕沁雪笑吟吟站了起来,“是啊是啊,看把我高兴的,的确该很累了。快去好好睡一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差人来喊你。”
慕阳把慕冰辞的东西都安置好了,正要跟佣人去自己的客房,见慕冰辞绷着脸上楼来,问到:“怎么了少爷?不是陪着大小姐吗,怎么不高兴了?”
慕冰辞却是一声不吭。走进房间,反手把慕阳推出去,碰地一声关了门。慕阳“哎”了一声,心想大概是少爷的睡觉气又发作了,许是太累,就由得他休息去了。
慕冰辞怔怔地靠门站着,望着房里一应修饰都随着他的喜好,该是姐姐花了多少心思落成的。可他需要的,其实并非这些,而是一份,无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