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出离镇静,只一眼,竟叫百官们都安静了下来。
十八岁的少年本就处于变声期,他在姜溯面前尽可能将声音装出清澈悦耳,如今却再也不伪装任何,用已颇具后世神韵的低沉之音斩钉截铁道:“查。”
前世随国太子钰死在这个时候。今世聂行出现在此地,是谁命他前来刺杀自己?
太常簌簌抖着身体,用颤抖的声音小心翼翼询问姜泽:“……那,这祭天……陛下是不是……”
“继续。”
祭天虽然得以继续,所有人心境却已截然相反,生怕再出现一名刺客杀了姜泽。是以就算此后姜泽全程握着姜溯的手,与他并肩站在祭台上主持大典,并且取消了与舞队同舞《云门》之舞,太常也仅是发出了微弱的抗议,并且在帝王看过来的冰冷视线中悄然闭嘴。
所有人都发现姜泽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至少比起朝堂表现,凶残度就提高了不止一点。
先前柴堆被打散在祭台各处,侍从们兢兢战战地搬上了备用柴火。姜泽接过火把,又命人再取了一支,与姜溯一同点燃祭祀。
这是姜溯从前想过要做的事。
但真正站在这个位置,做了这一动作,姜溯一时只觉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姜泽曾对他说过“我会将皇位还给哥哥”这一句话,并且嗤之以鼻。因为事实上,这句话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无异于讽刺。
他们两人之间,纵使他无比宠爱、无数次迁就姜泽,自小到大也都是他占据主导地位的。他要求姜泽读书,姜泽便陪着他读书;他要求姜泽习武,姜泽便陪着他习武;他要求姜泽懂事听话,姜泽便十分听他的话……
无论他要求姜泽做什么,姜泽都是笑着答应的。于是久而久之,他便将一切成了理所当然。姜泽理所当然属于他,哪怕他会长大,娶妻生子。
可姜泽没有长大。
他已成一国之帝。
姜溯几乎无法忍受他们之间地位的骤然转变。这种没有力量来掌控任何的无力感,在他的母亲去世时历一次,失去帝位时再经历一次,他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所以他选择谋反。
可姜泽与他不同。
他固执得认为自己应该将一切还给哥哥,便真真敛下锋芒,不理朝政,任凭百官面里劝诫抑或背地里叹息,表现一如庸才。他将所有可以千古留名的一切交由自己来做,等到百官都认为他可以退位让贤,他便顺势将皇位还给自己。
直至再一次受到死亡威胁,方才展露出属于自己的峥嵘。
多么骇人,多么叫人顶礼膜拜的气势!
他……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