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研究员走了一茬又一茬,山顶基地的高层换了一届又一届。
最初始的那些人,长相已经模糊不清,就连姓名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点似是而非的联系与外号,提醒他这个人的存在。
靳忘知看着宁柯带笑的眼神,这种笑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在这个氛围下显得过分的漠然。
他突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宁柯。
这个人可以笑着诉说自己所有的过去,随意抛弃自己的性命,就像在对待另一个人的生命与痛苦。
他显得如此漠不关心,以至于你不问,他也就不说。
好像一切都不过是聊天时的谈资,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靳忘知三番两次地,自以为揭开了他的面具,可是再往下一层,依然还有。
重重叠叠,永无止境。
靳忘知想心疼他都不知道从哪里疼起。
他感到一股深深的疲乏与无力感,想扯着他叫他稍微喊个疼撒个娇或者别的什么。
可最终,却只能低声道:“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宁柯反而笑了:“嘛,这个说给你听也无所谓。”
“啊——要怎么跟你形容呢,其实跟长安基地的生活也差不多。只是没有蟹壳,没有异能者。所有人都是普通人。”
他们一家,原也是普通人。
他父母只是一家工厂的职工,正好碰上开放二孩政策,想着多样几个以后可以养老,干脆就养了两胎,谁知大的出来后,底下居然是一对双胞胎男孩儿。
这回一折腾,家里就养了三个猴儿。
是啊,他不记得末世前是什么样子了。
但他记得,末世前家是什么样子。
父母整日辛劳,但家里对他们是十成十的疼爱。
冬天奶奶会给他们每个人做厚厚的秋裤,会带他们去小摊上买肉串。一块钱一根的那种。
她会佝偻着背,一面说怎么又吃这些东西呀,一面仔细从一个自己织的小钱袋里掏三枚硬币,一人一个。
母亲会往他们被子里面塞暖烘烘的热水袋。
夏天父亲给他们买最大最甜的西瓜,冰镇好了,切开来分。
偶尔有富余时间,还会带他们去钓龙虾。
母亲家乡嗜辣,炒菜总喜欢放大把的辣椒花椒,把他们养出了三个爱吃辣的胃。
她又煮得一手很好吃的麻辣小龙虾,以至外面的尝起来总不如她做的好。
聚在饭桌上吃龙虾的时候,她总会教他们,要把龙虾那根筋剔了,说那根黑色筋不干净。
再大些,他就帮忙带两个弟弟。
带他们去上学,看着他们写作业,父母来不及的时候给他们做饭。
其实他们只差了一岁半,但爸妈总说:“宁柯,你是老大,你得让着弟弟。”
“宁柯,你大了,要懂事。”
“宁柯……”
末世之后,他们家有幸成为了少数的没有伤亡的家庭。
末世爆发的时候他正在上课,他同桌运气好成了治愈系,他运气也很好,逃跑时候摔了一跤,跟同桌跌到一起,双双磕破了皮。
想来就是那个时候,他们的血碰到了吧。
后来同桌惊异:“卧槽,想不到啊,我们都是治愈系啊!”
“末世初始人类的日子可不好过,蟹壳的弱点没找到,异能者又不能很好地控制异能。于是伤在异能者手下的人数跟死在蟹壳手下的也差不多。”
“在当时,只有我跟我同桌是治愈系。所以他们拼尽全力保护我们和我们两个的家人。”
他也拼尽全力救治每一个受伤的人。
似乎救了很多很多人吧,他并没有数过。
最开始的五年是最难熬的。
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苟延残喘地在蟹壳底下挣扎。
好在人类在困难中格外团结,最后居然给建起了大大小小好多基地。
那时候啊。
他们第一个搭建起基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意气风发,骄傲地说人类的文明永远不会颠覆。
火系创始人提议,要不就取名叫山顶好了。
其实他们历史都学得不好,依稀记得山顶洞人是什么晚期智人,所以稀里糊涂取了山顶。
他们很满意,大口喝酒,大笑大闹。
那时候以为共患难过,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山顶基地。
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过它日后会如此强大。
那时候的它,不过是八个人带头,一群人建起来的容身之所而已。
“等建立好基地,又过了两三年,更多的人投靠过来。山顶基地人越来越多,我们八个人的意见却开始产生分歧。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是新手,基地被治理得混乱不堪——那时候杀掉蟹壳的方法已经找到了,但是大家的异能用得都一般般,动不动会误伤甚至误杀队友,结下梁子。”
“再加上分配有问题,导致一些异能者四处闹事,基地险些毁于一旦。于是我们就着一些政策争论不休,脑系异能开始提出做活体实验,我和我同桌坚决反对。”
“再加上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的分歧越来越严重。”
这么多年了,他连当初为了什么而争吵都忘记了。
只记得吵得很凶,甚至恨不得要打起来。
那时候没有人愿意当执法者,整个基地全靠两个治愈系异能维持着勉强的安定,杀人放火也只能暗地里,不敢明着来肆意妄为——毕竟人会受伤,而那时候药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