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跌跌撞撞地从浴缸里爬出来, 也许是晕晕沉沉的大脑在作祟,使得他的脚步看上去异常虚浮,有好几次他还差点摔倒在地。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带有目标性的, 走向浴室里唯一一面镜子。
他的记忆里只剩下对这些日常事务的认知,但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 仿佛被一块抹布完全抹去, 只剩下苍白无力的自问——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约翰蹒跚地扑向洗手池,向之借力,撑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缓缓地,带着一丝胆怯和探究地,抬起头,看向昏暗灯光下,镜子中的那张脸,那张他完全不认识的脸。那张脸有一双深邃的蓝绿色双眼,杂乱的褐发,憔悴让那张稍显柔和但依旧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黯然失色,水过久的浸泡又让那双唇几乎失去任何血色,苍白下,他眉心那针孔状伤口异常明显。
就算面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那眼神也充满了迷茫和陌生,甚至带着一丝惊恐不安,这个细微的情绪处理让在场不少见惯了演员表演的人都暗暗叫好。他们已经无法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西奥罗德的影子,仿佛西奥罗德根本不存在,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对自己完全陌生的失忆者。
“cut,漂亮!”亚历克斯拍了拍手,唤醒众人渐行渐远的思绪,“给约翰一个浴袍,别让他冻着自己。约翰,等下我还需要补几条镜头,你没有问题吧?”
亚历克斯口中的“约翰”依然背对着众人,站在镜子面前,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脸,他听到亚历克斯的声音后,才如同恍然惊醒一般,猛地侧过脸,避开那面镜子,就像在避开一个被诅咒的魔物。他向亚历克斯摆摆手,表示自己完全ok,只是现在全裸的他不好转身面对大家。
人群中一个服装助理听了亚历克斯的吩咐,见西奥罗德的助理自己没动,就拿起一旁的浴袍和毛巾,一边感叹西奥罗德的背影看起来真见鬼了的性感,一边微红着脸大步走向西奥罗德。不可思议,面对这个男人她还能产生害羞的情绪,她又不是那些还在上学的小女生。
结果她刚刚经过那位助理,对方就顺手拿起了她手中的东西,轻描淡写地几乎用鼻腔哼出一声“thanks”,径直走向背对着众人的西奥罗德,为他披上灰色的浴袍。
服装助理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又看了看正在穿衣服的西奥罗德,以及拿着她亲手拿来的毛巾给他擦头发的助理——这个混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以为她是他这个助理的助理吗?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帮他拿这浴袍和毛巾?你直接抢过去的动作也太理所当然了吧!
纳特尔看着低垂着眼,任由自己胡乱折腾他头发的西奥罗德,从他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对方那浓密睫毛的长度,它们正好完全遮住了主人的双眼。纳特尔看了一会儿,才抬起眼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擦头发这个动作上。
“你是西奥罗德莱希特。”纳特尔说。
余光中他发现对方的睫毛出现了轻微颤抖。
“你是西奥。”纳特尔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我当然知道。”西奥罗德低头浅笑着,抬起手拿过纳特尔手中的毛巾,赤着双脚,一边给自己擦着头发,一边走向亚历克斯,看看他接下来想补拍的地方是那几个画面,而自己又需要做什么。
纳特尔看着西奥罗德的背影,渐渐皱起眉头——如果这不是他的错觉的话……刚才西奥罗德是不是在回避他想说的问题?
随着剧情的推移,约翰从浴缸里醒来,意识到自己也许失忆了之后,便穿上放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想离开这间浴室,到房间里找找关于自己的信息。然而这个公寓一点也不像是他的家,这里只是一个酒店的某一个房间,房间里除了一点行李之外,只有一具躺在地上,半边身子赤裸,身上还用刀刻着诡异图腾的女尸。
约翰被惊得大退一步,不小心碰到了床脚,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甚至是惊恐不安地瞪大了眼,看着那具女尸。在他的空白记忆里,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这个女尸的身份,亦或者是谁害死了她。更令他恐惧的是,他担心这个残忍杀害她的凶手,就是他自己,他恐惧自己在失忆以前是个杀人犯,这点让他无法接受。
西奥罗德在之前已经凭借出色的演技,将约翰塑造成一个无辜者,此刻,当约翰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一具女尸后,先入为主的观念会让所有旁观者下意识地怀疑约翰是凶手的事实,也许他是被陷害的——毕竟他那双眼,完全没有任何邪念。
一个可怜人,还未从失忆的打击中恢复,又发现自己卷入了一场谋杀案。不用任何台词,仅凭着昏暗的灯光以及西奥罗德足以撑起整场的演技,就成功塑造了悬疑紧张的气氛,甚至连片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破坏以约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的紧张气场。
受害人身上的图腾还是亚历克斯之前和西奥罗德讨论的后果。一开始亚历克斯本想将一个螺旋刻在受害人身上,表示迷宫的寓意,暗示着这个都市里的所有人都是生活在迷宫内的小白鼠。西奥罗德当初思考了一番,认为比起迷宫,用这座漂浮在宇宙之中的都市整体外貌或许会更加有说服力,象征着身为“杀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