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夫人喝了酒,但脑子仍十分活络,见状问道:“怎地?”
东山干脆老老实实站定,却搓着手指不说话。
青毓等了一会儿,见他磨磨蹭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有话快说,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
东山小心翼翼抬眼瞄了眼老夫人,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说:“恕我冒昧,我一直想不明白为甚么大公子二公子可以以男儿身份光明正大行事,偏偏三小姐……公子却要扮作女子……”
他的声音本就细弱蚊呐,在青毓近乎吃人的目光里终于说不下去。
青毓瞪着他,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他恨不得把他倒拎起来看看能不能倒出脑袋里的一泡水。
有这么不会说话的吗?
小师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也是天赋异禀,常人不能及也。
泛着淡淡笑容的老夫人喜色淡了下去,青毓忙道:“我这小师弟自小愚钝,时常惹人生气,冒犯了老夫人还请您恕罪……”
老夫人却轻笑了两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无妨,”她的目光随着声音回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说来也是琼萤命不好,他出生的那几年整个村子生得几乎都是男胎,那时候正巧又是荒年,生下男胎来一概掐死。虽说我们陈家不至于此,可我的母亲却是日思夜想的要个孙女儿继承家业,玉郎是头胎因而没有说甚么,墨郎虽是二胎却是九死一生产下来的,唯有琼萤……我瞧着母亲已经忍到极限,怕她一时冲动才出此下策,这一时谎一世谎,好好的康庄大道被我硬生生走成了独木桥,倘若再来一次……绝不至于此……”
老夫人突然没了声响。
毕竟过日子讲究无情,光阴为刀,往前走一寸就在身后砍一寸,永远叫人走在岌岌可危的尾巴尖儿上,绝不许你回头。
青毓又忙不迭的告罪,老夫人却摇了摇头道:“有些话同亲近的人反而说不出口,一直压在心里,今天趁机说出来也好。”
青毓还是觉得愧怍,瞪了东山好几眼,脸上就差写着“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东山浑身肥肉颤了颤,小鸟依人的往邹仪身后缩了缩。
邹仪扫了他一眼,忽然朝老夫人一拱手,轻声道:“晚辈也有一事不明,望老夫人告知。”
老夫人:“你说。”
“上一次村里进生人,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约莫一百年前吧。”
青毓深深的看了一眼邹仪。
前朝大厦将倾之时,正是一百年前。
果不其然,邹仪闭了闭眼,将眼里那点晦涩神情藏结实了才道:“外头民生凋敝,只怕这太平天下不长久了,到时战乱饥荒,或许会有人闯进来扰了世外桃源的清静。”
他没有说破,可是老夫人是何许人,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桃源村的女尊男卑同世外的男子当道相悖,若是太平年间没有人闯进来自然能维持村里的太平,可是饥民为求一线生机,到时候大批大批的往麒山里涌。
来一人杀一人,来两人杀一双,那来千人万人呢?总不能杀过去看吧,前朝战乱生人进村被他们扛下来了,但能继续扛多久呢,桃源村终有一日会被曝露在日光之下。
村里本就是男多女少,正因为千百年的礼教维持了女人的尊严,当本就比女人身强力壮的男人接触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随了大流开始反抗,她们这批女子又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点了点头,受了他的好意,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礼教余威犹在方维我村太平,要是肆意改弦更张,只怕不待外人进来,自己先垮了。”
改是死,不改也是死,横看是死,竖看也是死,该如何从死局里走出来,就不是邹仪他们该操心的事了。
老夫人细细叮嘱了他们一番命人出村爬山的事项,又见天色已暗,劝他们早些歇息。
几日早早歇息,青毓本想走东山,但被邹仪拦着了,最终还是决定早些睡觉,养精蓄锐。
第二日三人起了个大早,一应人都来送他,连出嫁的玉郎也来了,老夫人挑了个爬山的好手,带他们另辟奇径出山。
三人怀里揣了邹仪的银票,还有老夫人送予他们的一些干粮,和人一一道了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邹仪发现右腿一沉,低下头一看不知道甚么时候腊肠兄过来了,抱着他的右腿不放。
邹仪哂笑,轻轻拍了拍它的头:“我没有水给你喝了,去找别人好不好?”
它恍若未闻,一心一意固执的抱着他的腿。
邹仪见状命青毓从包裹里抽出一根腊肠兄最爱吃的腊肠,放到它嘴边诱它松口,它湿漉漉的眼珠子转了转,反而抱得更紧了。
青毓决定实施先礼后兵的政策,礼已经完了,该轮到他粗暴简单了,一只手捏住那畜生的后颈往外拖,另一手掰开抱着邹仪的爪子,青毓力气极大它反抗不过,现在又没法松口咬人,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奶声奶气的嚎一声,小心翼翼咬着邹仪的一小块衣料,微微仰头,眼睛湿漉漉的。
青毓生了一副铁石心肠,对凄凄惨惨人的狗分别没有任何隐恻之情,手下动作又快又狠,眼看着就要把腊肠兄这块狗皮膏药彻底扯开了,老夫人却忽的发了话。
老夫人说:“这狗跟我们一概不亲,却是和邹公子投缘,眼看着也可怜,若是邹公子不嫌弃就收下它吧。”
邹仪蹲下身来,和那又黑又亮的眼珠子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缴械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