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叫陆长荧“陆师兄”,陆长荧却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生疏,看着他仍是浑身湿透,不由得道:“等等。”说着便上了岸,握住他冰凉的手,一股至纯的真气缓缓渡过去,在丹田气海运转一周天,湿气蒸腾,衣物逐渐干爽。
辛晚道:“多谢了。”陆长荧道:“你没有真气护体,体质又弱,回去后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不要生病。”
辛晚“嗯”了一声,走入。陆长荧望着他的背影,明明自己也清楚接近这个人另有目的,明明也确认了他并非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但多年来万事不萦怀的心中竟有了一点奇特的怅惘,仿佛在握着他手的那一瞬间,想直接冲口而出,问他为什么不能修仙,问他是在为谁韬光,问他心中可有牵挂之人……却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辛晚堪堪踏入,便见到了眼眶发红的景篱。
景篱一见到他,带着哭腔喊了声“师父”,声音十分委屈。
辛晚逗他:“你的珍珠都在我这好好的,别担心,你的老婆本还是有的。”
景篱无奈道:“师父,你好有心情说笑。夜灯在里边,但是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初逢大祸,总会性情大变,辛晚没有太放在心上,道:“伤势如何?”
景篱带着他往里走,道:“……不太好,三千业火很难连根拔除,夜灯至今仍每日发作受火灼之苦,他……”他说着说着大大的眼睛里又盈了泪,辛晚伸手给他接着,成功又攒下两枚明珠,景篱续道,“他不想看到我,见到我便让我走……但是他很想你,昏迷时会喊小师叔。”
辛晚听他语无伦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道:“那我自己进去,你在外边看门吧。”
景篱点点头,又道:“师父。”辛晚回头,景篱道:“你……夜灯现在不像以前了,你千万,不要露出太惊讶的表情。”
辛晚想到陆青持说过的夜灯废了一只手,毁了半张脸,心下恻然,道:“我晓得的。”
室内是一股熟悉的药味,辛晚是闻惯过这种白稚泽灵药的味道的,他自己曾在这里躺过一年有余。莲玉床上躺着一个瘦长的身影,似还在睡梦之中。
辛晚慢慢走近,即便做好了百般的心理准备,仍是浅浅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木夜灯的右臂放在被中尚看不出什么,但是右脸上,清晰的一条火焰灼伤的鞭痕,皮肉翻卷,极其可怖,仿佛上好的美玉摔出一道裂痕。
辛晚叹了口气,坐下握住了他微露的左手指尖。木夜灯睁开眼睛,眼神从分散到凝聚,眼睛瞪大,飞快地缩回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侧过身去,才低声道:“小师叔。”
辛晚道:“嗯,我回来了。还疼吗?”
木夜灯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左手和被褥与右脸的伤口相摩擦,疼得弓起了背。三千业火烧伤的伤口带有火毒,不能包扎,只能这样露在外面,又因为火毒无法拔除,始终不能愈合。
辛晚按了按他的背,将他的左手拉下来,道:“没事的,小师叔看过了,不怕。”
木夜灯仍是背对着他不肯回头,辛晚将他的身体掰过来,让他躺平,道:“谢门主怎么说?”
白稚泽并无人擅长医术,因此辛晚有此一问。
木夜灯摇摇头道:“没……暂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以往没人见过这样大片的三千业火,因此……据说极北雪陵山中有一种寒冰龟,最喜食业火,但是……”
从未有人到过那里。
辛晚点点头,放下了此节,温言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木夜灯死死握住他的手,低头,泪水不住掉在他的手背。
第11章 黑帖(3)
辛晚轻轻伸手揭开被子,看到了他的右手。灼痕宛然,伤口见骨,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焦黑,如几缕枯藤一般蜷曲。
治不好了。辛晚心中凉了半截,就算能拔出火毒,除非能遇到回春圣手,大罗金仙,这只手也是废了,再也不可能握剑。
他心知软语安慰的话师父和几位师兄定然已说过不少,便也不再啰嗦,只道:“你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煮点莲子汤,清热养神,用冰镇一镇好不好?”
木夜灯巴巴地望着他,似乎并不想他离开,辛晚伸手入怀,微微一怔,笑道:“刚才采的莲子都掉水里了,没事,我重新去采。先让阿篱陪着你吧?”
木夜灯轻声道:“我不想见他。”
辛晚摸了摸他的头,多少能明白他的心情,便没再说什么。
傍晚,秦之然进来的时候,木夜灯正半倚在床上,咽下一口辛晚喂他的绿豆莲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