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微笑了一下,心里想了一遍这下若是无钱可使,不能记在陆长荧账上了。他怔愣了一会儿,望着茫茫的街市,随后便在街尾看到了一杆熟悉的旗幡,上书不要脸的三个大字“神算子”。
辛晚没忍住笑出声,走过去便见到同尘握着一个姑娘的手,道:“哎呀姑娘,你未来的夫婿定然是大富大贵,而且对你千依百顺,你命中有三子……”
那姑娘听得满目红光,随后开心地扔给了他三钱银子,身姿十分袅娜地走了。
同尘四下看看,做贼一般将银子揣入怀中,大概是觉得今天行骗已够了,打算转移地方。辛晚大喊道:“喂!神棍!”
同尘慌忙道:“啥?贫道从不说谎!不准不要钱!”
辛晚笑道:“是我。”
同尘这才冷静下来,没好气道:“啊呸,干什么,有钱给钱,没钱快走。”
“没钱。”辛晚跟着他,任他一路狂奔,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陆长荧的人?”
同尘忽然停步,回过头道:“你找他……啊不,我不认识。”
辛晚拉住他的衣袖,道:“神算,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钱后知五百年,给小的我指点迷津吧。”
同尘面无表情道:“钱呢。”
辛晚摸了摸怀中,将吞海囊拿了出来,道:“这个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归你了,够不够?”
同尘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收起来,道貌岸然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件事吧,你等个几百几千年的,自然会知道了。就算我告诉你,你还是要等的啊。”
辛晚道:“少废话,都收了钱了,还不讲正事。”
同尘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共工。”
“……”辛晚道,“想到了。那个茶铺老板和老板娘,就是你父母?”
同尘点头道:“我给她的药其实并不是助她生产,而是在保住她性命的同时让那个孩子生不下来……谁知道老子生命力这么顽强。当时三大仙宗的宗主用尽全力也是为了阻止赤青岛火山喷发,然而只是将它喷发的时间延后了一百多年罢了。相柳组建不动府,杀的实则都是与共工复活有关的人。”
“荧火莲千年后由鲛人带回空桑,灵力多少受损,陆长荧怕自己记不起要来找你,特地嘱咐了千年之后的景篱,要用鲛人的特殊能力穿梭于空桑水系,托梦给他,赐予他可以操控沙土山石的能力,让他记得要去白稚泽找一个人,让他记得这一生不能爱上任何人,因为他若爱上一个人,必定会为了他不再跟着陆青持平空桑而毁不动府,息壤最终仍是要被扔去填住空桑的那个窟窿。”
同尘顿了一顿,道:“然而荧火莲和息壤天性相吸,即便景篱已不断告诫,他仍是……”
“他在强闯白稚泽时恢复了一切记忆,所以你才会觉得那段时日的陆长荧,似乎反而还比后来的更稳重豁达一些。然而这样的颠倒乾坤,每次都会招来天雷劫……”
同尘小心翼翼地看了辛晚一眼,看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才继续道:“结局无法更改,因此在这一次回空桑时,陆长荧给自己下了一个不可挽回的禁令。若是天命仍不可违,他便会毁掉世间所有的荧火莲子。最初的那一颗,被偷走的那三颗,一颗成为了陆长荧,一颗被相柳种下了,还有一颗被埋在了凡世与空桑之间。毁去之后,从此天地之间再无荧火莲,便也不会有相柳重生,不会有玄冰碧蛇,不会有不动府,也不会……再有陆长荧。”
同尘双手挽起了那杆招摇过市的旗幡,缓缓道:“他只是不想看着你再次消失,只是不想再在息壤山上,再等一个千年了。他让你以为他完全不记得你只记得最初那个息壤,只是为了自己消失时你也能很快忘记他。”
辛晚和同尘道了别,将封静则送给他的濯影剑当了五两银子,丢给景篱买水果糖点吃。他们一同去看了青垣家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小丫头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粉润的嘴唇如同鲜艳的花瓣。
当今的陆家少主体弱多病,大约难以继承家业,据说以后陆家多半会落入其弟之手。
一切都十分和平宁静,只是没有人记得陆长荧。
辛晚安安静静回了白稚泽,安安静静过了很长时间,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忘记了陆长荧。木夜灯终于长成,封静则觉得自己应该去过隐居日子准备飞升了,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木夜灯,掌门继任大典上发现辛晚把他爹的濯影剑丢了,大大责骂了一顿,贬去禁足。
景篱捧着食盒去看望师父,未几从窗台上端出一个瓷盆,道:“师父你看,莲子这种东西真是神奇,就算是变成石头一样硬,不知道几千年前的莲子,剪开一个小口竟然也能发芽呢。”
辛晚从食盒里抬头,眼泪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滴滴落入碗盘杯碟之中。
——你毁去所有莲子之时,终于还是忘记了被埋在火山灰下变成化石的那一颗,是吗。
已变成化石的莲子发芽极度缓慢,幸而辛晚什么都没有,却有无数的时间。他仍然每日随水漂泊,采荷花酿酒,采荷叶制茶,闲暇时间去看看那粒莲子。看着它慢慢长出第一枚叶片,孕出第一朵花苞。
空桑的四时更替似乎再也留不下什么痕迹,他等待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陆长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