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妄自菲薄呢?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幸福呢,”沈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身来向对面丁子号房间走去,“小时候,我也很爱听大人给我讲故事。”
月影随着沈寒回到房间,心里却开怀不起来。沈寒在一旁有意无意说的话,月影似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月影,”沈寒突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会作何打算?”
“……”猛然被提及这个在脑中被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一瞬间,月影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沉默了片刻,月影才缓缓地说道:“从我记事起,我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小倌,做的是这世上最肮脏、最见不得人的事。”
“月影……”
“我没事,”看到沈寒关切的目光,月影心头一暖,“当时我那么小,许是贪玩被人拐走了,又或许是爹娘有仇家,将我抢走了……”
月影如此说着,内心却远远没有嘴上说的这般平静。
韩墨曾经对他说过无数次的话,在这一刻,再次回响在耳畔:小影,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你的身世,明白你是谁。
“如果,”沈寒又道,“你的身世远没这般简单,你又作何打算?”
“没有这般简单?”月影轻叹一声,“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我?若我父母将我抛下是无奈之举,那么,我会尽力帮他们一把。”
尽力,帮他们一把。
沈寒将这一句话在心底反反复复说了几遍,蓦然间,他竟突然想起了江隐。
真相有时候比想象更为残忍,阿隐承受的痛苦难道月影也终将会一一尝遍?
今夜,当孩子们缠着月影讲故事的时候,沈寒便来到云晟的屋内,单刀直入地问他关于月影的身世。
老人要么闭口不言,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不论是月影还是沈寒,其实知道这位云前辈很有可能便是知晓月影身份之人,故而沈寒便试图从云晟的口中打探出与月影身世相关的事情。
可是,不管沈寒怎样试探,这云晟就是装聋作哑,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出关于月影身世的只言片语,直到——
云晟看到月影笑意盈盈地给两个孙儿讲故事。
在门外站了片刻,云晟这才转过身来对沈寒道:“少侠,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云晟讲故事的本领虽然远远不及月影那般生动,却亦令沈寒心惊。
故事里的主角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本来贵为皇子,母亲乃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这个孩子打一出生便被立为一国的储君。
可是,偏有奸妃、佞臣编造谎言污蔑皇后与当朝的一位王爷有染,人证物证具在,皇后与王爷百口莫辩。
皇帝得知这个所谓的真相,勃然大怒。
可是为了保存皇家的脸面,只得下了三道秘旨:
第一道:将王爷毁去容颜,以叛国将领的名义凌迟处死;
第二道:将皇后以鸩酒杀之,对外则称其染病暴毙;
第三道:是关于那个婴儿的。皇帝在盛怒之下,本想亲手摔死那个孩子,然而竟被奸妃拦下,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稚子无辜。
然而皇帝哪能让这个令其蒙羞的孩子好生活着?此时,奸妃提出一计:未若将那个婴儿送到青楼,那个王爷做出如此qín_shòu不如的行径,那么便父债子偿,让这个孩子一辈子做尽那最羞辱之事,尝尽世间讥讽,让那个孩子生不如死,以赎其父之罪。
听到后来,沈寒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哪里是一个故事;这,分明便是月影苦求不得的身世。
“这只是一个故事,沈公子何须惆怅?”云晟长叹一声,“故事嘛,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少侠要不要将故事说出去,全凭少侠的思虑了。”
沈寒呆了呆,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
云晟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也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物抛向了沈寒。
沈寒扬手接住,触及手上之物时,脸色一变:“云前辈,您……”
“啊哟,不服老不行啊。” 云晟自言自语地道,“少侠请回吧,老朽撑不住了。”
捏了捏手中的物件,沈寒长长一叹:没错,这样的事实,若被月影知晓,他又该当如何?
他本不应该出现在青楼做小倌,他亦不该成为韩墨的娈童,还有那御天阁的第一影子杀手。
他是皇子,是这世间身份最为贵重的皇子!可是有些人却为了自己的野心与阴谋,将那个本应高高在上的人,从一出生便将其推落至尘埃!
这痛,何止铭心刻骨!
阿隐是清清醒醒、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遭遇,尚且用了足足三年的光景令其重生。
那么月影呢?沈寒只觉得一阵恍惚:真相就藏在他的心中,可是……可是这真相本身便足以摧毁一个人生存下来的全部意志!
他的仇人是谁?杀他母亲的人是谁?
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父亲,他的生身之父!呵呵,这个仇,要让月影怎么报?父子相杀?国破家亡?
月影真的能够承受得起么?
纤瘦绝美的月影在默默地搭好地铺之后,合衣而卧。
沈寒不觉心中一痛,顾不得月影惊诧的神情,便将月影拦腰抱起,随即轻轻地放到床上。月影试图坐起,却被沈寒无声地制止了。
“你身上有伤,我睡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