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炀帝只管砍了考核官的脑袋,说一句受小人蒙蔽,与那玢阳王依旧是亲亲热热的兄弟。
这等冤情,找谁去诉?
百官暗暗抬眸,看了眼高高在坐的帝王,心里狠狠一悸。
依这位主子多疑的性情,只怕查出来玢阳王的确安分守己,忠心耿耿,也要被怀疑是与人合谋,虚报实情。
帝王的怀疑,就像悬在头上一把明晃晃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掉落下来,“咔嚓”一声,要了人的脑袋。
百官越想越觉后颈处寒毛倒立,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果然天上哪有那么容易掉馅饼,掉刀子还差不多。
谁接谁倒霉。
炀帝见文武百官个个噤若寒蝉,沉了鹰眸,冷声道:“左爱卿,你意下如何?”
被点到的官员吓得一哆嗦,“臣……年事已高,一把老骨头只怕受不住舟车劳顿,还望陛下体恤。”
炀帝沉吟片刻,道:“左爱卿年老体衰,叫爱卿为朕奔波,朕亦于心不忍。”目光移到另一位官员的脸上,“荀爱卿到是年轻力盛,当为考核官合适之选。”
适才振振有词的官员此刻脸憋成猪肝色,忙道:“臣所在的吏部,确如马大人所说,片刻离不得人,马大人身强体壮更在臣之上,他近日又有闲暇,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炀帝的目光看向另一位官员。
那深绯色官袍的官员吓得腿肚子都哆嗦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哭道:“臣刚刚记起来,臣的母亲不日要从老家赶来浔阳看臣,臣母已身患绝症,唯一的心愿便是臣能留在身边,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还望陛下成全臣这一片孝子之心。”
炀帝一连被三个臣子拒绝,脸色沉得不
能再沉,当场喝道:“大胆”
天子雷霆震怒,金銮殿上立刻乌泱泱跪成一片。
“陛下息怒。”
“尔等食君禄,却不能担君忧,朕养你们何用!”
百官吓得不轻,脑袋重重磕在地
上,“陛下息怒,臣等知罪。”
“息怒息怒,一群废物!”
兰子卿在炀帝的震怒中缓缓勾了唇,起身来到殿中,拱手施了一礼,道:“陛下,臣以为年、荀、马三位大人虽各有短长,但都非合适之选。”
跪在最前方的三个人听到这清柔的声音,眼珠子里放出精光。
有丞相这句话,他三人便相当于拿了一块免死金牌在手。
三道感激的目光同时落在那身修长纤雅的紫金官袍上。
兰子卿继续道:“前往楚州考察一事非同小可,必要一个观察入微,细心谨慎的人方可担任,臣以为,纵观整个朝堂,唯有一人堪是人选。”
炀帝脸上的阴云散去,饶有兴味地问:“是何人?”
兰子卿低眉,墨眸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
“卿大夫,应玄。”
兰子卿说出这个名字后,一直提心吊胆的诸位大臣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向左前方面沉如水的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应大夫这是怎么得罪兰相了。
“兰相此言差矣。”
应玄站出列。
“考核官之选,除却细心谨慎外,睿智机敏亦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丞相身为谋士之首,我等岂敢与丞相比辉。下官以为,兰相方是最合适的人选。”
应玄寒眸中,跳着同样冷酷的颜色。
百官瞅了瞅俊美无俦的应大人,跟着瞅了瞅淡雅出尘的兰相,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人怎么像是杠上了。
兰子卿瞟了身旁的人一眼,秀眉微挑,拱手道:“如今臣推举应大人,应大人反举荐臣,不知陛下属意何人。”
炀帝皱眉,为难道:“两位爱卿难分伯仲,朕一时也不知何人当选为佳。”
兰子卿像是料到炀帝会如此一说,唇边勾起怡然的弧度,笑道:“臣有一策,可为陛下分出良选。”
“爱卿有何良策?”
应玄幽深沉寂的眸底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一人计短,众多计长。陛下不如问一问满朝文武,臣与应大人到底何人当选为佳。”
见炀帝点了头,兰子卿转身面向金銮
殿,半眯起墨眸,用一种柔和淡泊的语调,笑问:“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生生令众大臣打了个哆嗦。
试问满朝文武,谁敢得罪他兰子卿。
年轻的官员自不必说,他们之中大多是兰子卿从地方提携上来的地方官,平日里巴结尚且不及。资历稍老些的官员,他们可是前相宋光一案的亲历者,亲眼看着兰子卿是如何一步一步铲除异已,坐稳相位。
当初站在兰相对立面的那些大臣,下场如何,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百官这样一想,额上冒出细密的汗,异口同声道:“臣等以为,应大夫更为良选。”
虽说应大夫身后站着的是司马大人,可今日司马大人抱病在家,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在朝堂上的人得罪兰相。
再者,就算司马大人在朝,此刻只怕也会是做出同他们一样的选择。
满朝文武百官,纷纷倒向兰子卿。
兰子卿看了眼身旁面寒如雪的人,墨眸底转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嘲。
“陛下,臣……”
应玄的话,被炀帝挥手打断。
“应爱卿可不要辜负朕与诸位大臣的一番信任。”
听似温和的话语中,透出不容转圜的意味。
应玄沉了沉眸,默然片刻,拱手道:“臣一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