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宣自昏迷之中醒转过来的时候,桌上的白烛已流尽了大半泪珠,融化的蜡泪凝在身上,像丑陋的疤痕。烛火旁有一道纤长美丽的人影,悄然独坐,犹如空谷幽兰,既高贵又优雅。
这身影再熟悉没有,可易宣心中却忽然生出了遗憾之感。
闻声转过身来的苏怀静略一挑眉,要不是知道易宣老实的很,实在会怀疑他是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份,不然对着苏师兄喊静姐,对着静姐喊苏师兄是怎样?故意的吗?他还很年轻,实在经不起吓,更不想因为心脏病而英年早逝。
女人缓缓侧过身来,眸中含着温暖关切的神采,柔声道:“小宣,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她今日散着长发,然而神态端庄,与往常一般不好接近,朦胧的烛光轻轻笼罩着她美丽的面容,分明温柔如春风,但那种极冷静的威严似乎无处不在,充盈在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易宣本想回答,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疼,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又重新躺回到床上,轻轻喘息了会儿才问道:“静姐,你有没有瞧见苏师兄,他……他与我一道的,我们被一个恶人追杀,可我……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找到你时,只有你一个人,还受了极严重的伤,我想他大概是丢下你走了。”苏怀静早就想好了说辞来为自己打个天衣无缝的掩护,因此静姐绝不能太多话,毕竟言多必失。
女人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你很记挂他吗?”
虽说心中早有猜想,但听见静姐这般肯定,易宣那双明亮的眸子还是瞬间黯淡了下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有些记挂苏师兄,不过我们早就说好了,到了上云界便分头行动,他自然是走了,我清楚的,只不过是有几分担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在梦里也不停的喊他?”静姐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不像揶揄,也不太像不悦。
易宣看着她,忽然想起了前不久枕压星河之时,苏师兄澄澈的双眸瞧着他,低声问道:那是你心仪的女子?
他的目光那般冰冷而森寒,但微微垂着头的模样却专注无比,有几分认真仔细的可爱。
于是易宣忽然得笑了出来,他抬起头,坚定的看向静姐,点了点头道:“是啊,静姐,我心仪苏师兄。”这相似的情节,叫易宣仿佛冥冥之中,穿越时空与人物,对当时的苏师兄回答了这句话一般。
静姐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起身走到了床边,黑漆漆的头发垂下来,带了点忧愁的模样,低声道:“你这傻孩子,总起一些傻心思。”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易宣的头,然后慢慢笑了起来,笑容温婉怜悯。
女子的手凉而柔腻,易宣在静姐的轻抚下傻傻的笑了起来,忽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了,他知道静姐是在心疼自己,却瞧不出那笑容下还藏着极冷酷的伪装,因而只是觉得放松。
心倘若要爱一个人,人除了心甘情愿,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年轻有时候会是一种好事,太过年轻的心总会充满希望跟明媚,毫无畏惧的准备迎接任何结局。
甚至连对上一个注定没有结局的开始,都感到甘之如饴。
“我为你敷了药,你感觉好些了吗?”静姐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目光落在了易宣的胸膛处,忽然问道,“你的神魂怎么会受伤,到底遇上了什么人?对你又有什么仇恨,使如此卑鄙阴毒的下作手段?”
易宣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完这一句,胸口顿时剧烈疼痛起来,便咬牙忍住,忍得满头大汗,只觉得全身火烧般的炙痛,他双眼也随着痛楚而慢慢模糊起来,泪雾朦胧,这时无意识的放开了嗓音,却疼得喊不出声来了。
“小宣?”
“小宣——”
静姐的声音逐渐从清晰变得遥远起来,含糊的仿佛梦中的呼唤,女人握住了他的手,真元涌入体内,然而痛楚却并未减缓。
苏怀静的确曾经想过灵魂撕裂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胆寒!
痛苦开始后没多久,易宣就失去了神智,他的眼珠子几乎全红了,原先还能凄厉的尖叫几声,到后来就越来越轻,渐渐没声了,整张脸涨得通红,青筋几乎一根根的爆出来,手指放在胸口深深的刺了进去,活像是要把心挖出来。
苏怀静即使抓住了他的手,看到他五指上血淋淋的流着鲜血,只觉得头皮发麻。
向来斯斯文文,笑起来有几分腼腆的易宣像野兽似得低声咆哮着,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床榻上挣扎,他不断挥舞的手忽然无措的扣住苏怀静的手臂,平整的指甲嵌入肌肤,刮下了深深的数道血痕。
那张丧失了人性的扭曲面孔落在苏怀静的眸中,让他无端想起了易擎初次出现时的模样。
不由得一阵恍惚。
待到易宣从这种快要逼疯人的痛苦之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隔着薄薄的白色纸窗,光落进了屋内。
易宣浑身都是汗,衣裳湿透,闷热的屋内尽管无风,却依旧叫人不太好受,但好在那种叫人发疯的痛楚轻微的缓解了些,他坐起身来,发现静姐正趴在床边休息,眉宇之间略见疲惫憔悴之意。
想必我昨日一定麻烦静姐许多……
易宣不由得心生愧疚之意,不由得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要越过静姐下床洗漱,可他身子只稍稍转过,却看到了女人雪白袖子上的猩红干涸成了暗色,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