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笑:“以后你来,我们就这样睡着,到寅时我叫你,你再出去——你身子不好,夜里不能总是不睡。”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那件事,也不要太频了。”
我笑了起来,伸手去拨她的脸:“那件事?那是哪件事?我怎么不知?”
她横了我一眼,推我道:“快睡。”口里这么说,自己的眼睛却还睁得大大的,我一见她的眼,就知道今夜为何无月了,因为月亮悄悄地跑到了她的眼睛里,正在对我笑呢。
我忍不住地就凑过去,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亲完也不肯走了,就紧紧抱着她,半撒娇地道:“一整天话都没说几句,也不说想我,一来就要打发我睡,好狠心。”
阿欢起身向外想去看铜漏,我扯住她道:“我出门时还不到子初,这会儿肯定还早。”她便没起身,只在我手上一握:“子正就去睡。”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越看她越觉喜欢,又在她脸上亲一下,问她:“你这一日都做了什么?”
她道:“不过是抄经、看书、看她们侍弄大郎,还能有什么?倒是你,独孤绍可同你说了什么?我听说陛下也观了会演?”
我道:“以后不要叫阿娘‘陛下’,叫‘太后’。”忽地生出些小心思,又道:“你也可以唤阿娘。”她以前也曾唤过母亲做‘阿娘’,那时我一听见便觉生气,这时候却无端地想让她这么称呼母亲,总觉得倘若我们一道去见母亲,一同唤‘阿娘’,便仿如我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一般。
阿欢没明白我的小小心事,只是动了动身子,贴着我追问:“怎么了?”
我便将今日之事详详细细与她说了一遍,白日里亲身经历时是一种感受,再从头说一遍,叙述间不知不觉地将一日的事详细理了一遍,便又觉出许多未曾察觉的细节来:“阿娘身边人早就改了口,韦团儿却依旧称阿娘为陛下。”看来团儿在母亲身边不怎么得人心,这样大的消息,都无人告知于她。
阿欢的眼神闪了几闪,捉着我的手道:“我在阿娘身边的时候少,你想想,团儿是不是一直称阿娘为‘娘子’?”
我回忆了一下,实在记不起来,因道:“我也不是时时刻刻跟在阿娘身边,怎知她到底是‘娘子’唤得多,还是‘陛下’唤得多。再说紫宸殿里称呼驳杂得很,未必从前不见她喊‘陛下’,就一直不喊‘陛下’。”
阿欢道:“倘若她是故意装作不知,只怕你我都要防着她些了。”
我刚想安慰她一句,转念一想,便觉冷汗涔涔而下,不由自主地坐起身,咬牙道:“我跟前有阿娘的人,这人…不会也归韦团儿管罢?”
阿欢笑道:“你才知道你跟前有阿娘的人?放心,这些人不归韦团儿管,她们都精明得很,知道跟着谁才有前途。”挽住我的手,让我依旧躺下去,一个一个地替我数:“宋佛佑是阿娘派给你的,就不必说了;阿元既是阿青提携的,能替你去阿娘那里打听消息,自然也能替娘在你这里打听消息;小浪几个亦是同理,既能向我漏消息,自然也能向阿娘漏…你不要急,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不会什么事都向阿娘禀报,你现在大了,阿娘也没耐心再听你一日的一举一动,安置人手,多半是为了驸马,你平日仔细些子,不要紧的。”
我蹙眉道:“我回去就新选几个人到身边,不要她们侍奉了。”
阿欢笑道:“以阿娘如今的权势,无论是谁,只要被召过去一问,难道还敢不回话么?就是撒谎隐瞒,只要多叫几个,分别看管问话,什么话问不出来?还不如这几个被你□□过的。其实你既有了自己的庄田,不如命她们各自分管一处,田租赋税,最有油水,你又不上心,久而久之,她们必然要动些歪心思,你不要声张,暗地里叫人搜集她们的罪证,等到赃物数目大了,再把证据摆在她们面前,背主贪赃是死罪,不但自己会被杖毙,家人还要受到株连,我不信到时有谁敢不听你的话——不过我知道你的性子,这些事你不愿做,我也不过白说一句,你万事防着她们就是。”
一说到这些事,我便又有些闷闷不乐起来,躺倒回去,低声道:“谁说我便不会做这些事?倘若真是安危相关,我…我也会去做的。”
阿欢探身来看我,手伸出来,在我的脸上捏了又捏:“是么?若我现在强要你去做这件事,你愿意么?”
我刚要回答,她又抢先道:“几个年轻的都有家人要照顾,平日又无甚积蓄,只要有机会,只怕或多或少都会沾染,宋佛佑品级高,在宫里许多年,又无家人,只怕未必会去做这事。若要叫她心服,少不得还要使出些别的手段,譬如栽赃…这样的事,你也愿意做么?若做了,你心里真的会安生么?还有,人心总是越来越贪的,若叫她们各管一地,日子久了,数额实在太大,或是权柄过高,你迟早还是要处置她们的,到时你自己心里过得去么?阿杨死时你没看见,我们却全都被叫去观刑了,她算是宫中老人,行刑的给她体面,打了三十杖便死了,若是没什么体面的,打上二三百杖,口鼻流血、筋折骨断,却还苟延残喘的也大有人在,你狠不下这样心。”
她不提阿杨还好,一提到,我便觉心头闷得厉害,将手捂住耳朵,蹙眉道:“明日再说吧,我…累了。”
阿欢笑了笑,重新在我身边躺下,肩挨着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