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起初随着冀王妃的册立而止了,可是后来,赵氏幽死,冀王,或者说太子,多半是又想起了这事,不知什么时候向陛下们提了一句,于是韦欢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父亲便已被选了豫州长史,自己也忽然就记在了“母亲”名下,那位“阿娘”一下子就成了“亲阿娘”,韦玄贞第四女也突然就变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算算父亲选上长史的日子,韦欢挨打的时候,天后心中便已有计较了,可笑她还以为这又是天后□□仆役的手段,等见了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恭恭敬敬接自己回家的韦洵,才知原来这并不单只是教训女儿的仆从,更是特地给未来儿媳的一个下车之威。
好在那时韦欢伤势尚且沉重,一应震惊惶恐、悲伤沉痛,都可用背上的苦痛来解释,并未因行止异样而惹人怀疑。等回到了京城,她已从震惊和不知所措中缓了过来,安安分分、规规矩矩地学着做一个贤良的“太子妃”。
毕竟除此之外,她已别无他法。
宫中的动作极快,八月里定的人选,马上就卜定了元月初的日子,因几月中只有那日最好,索性连太平的婚事也定在了同一日——如今天下尽知陛下圣体不豫,天皇天后疼爱儿女,惟恐守孝耽误吉期,故将婚事定得极其匆忙——旨意刚下,车舆马上便自洛启行回京,一路上驰使传令,络绎不绝,泰半所说都是长乐公主的婚事:
驸马家中无长辈,要选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婚礼,最好是官爵具高,品行清美才好;郑氏出自士族,家中不尚奢华,府邸亦不甚大气,必要益地增里,重作大宅,方可匹配天家身份;驸马双亲早违,家中金银器用,都是按长兄品级定制,如今看来着实寒酸,全都销毁重造;驸马年纪尚轻,除了做过一任斋郎外未有官职,于是先赐爵南阳县子,又授了中大夫、膳部郎中;除去各色金银赐物、妆奁锦绣之外,另赐妆粉钱五百万;驸马长兄益爵一等,族中妯娌姊妹,赐钱多至百万…
韦欢不知道太平本人对此事是怎么想的,不过以她对太平的了解,这些消息越多,婚事越盛大,太平却只会越痛苦。讽刺的是,按照天皇天后对这个独女的宠爱,这些消息注定便少不了。
而今日自己又在她心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韦欢唯一所庆幸的,便是婚期是在是仓促,婚礼偏又这样盛大,她和太平这些日子里要做的事也因而极多。
事多,人忙,痛苦大约就不会那么深了。
元月中,婚礼如期举行。太子纳妃,公主出降。
身为新妇,韦欢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形,只能从宾客仆从的议论中悄悄探听她的消息。
因太子同日纳妃,天皇天后不能亲临城门送迎,百官亦多往太子处庆贺,似是为了弥补这样遗憾,公主的婚礼极之盛大:以宰相为礼会使,雍州长史与弘文学士为傧,万年县为婚馆,霍王元轨障车,使学士元万顷、胡元范、刘祎之等作催妆诗,并下婿、却扇等事,皆用词臣;不用公主厌翟车,而改用皇后翟车,更增装饰,煊赫非常。
韦欢自己至日暮时登车,被代太子迎亲的大臣接入宫中,路上偶见那一头公主出降的车马,偷偷从缝中窥看,但见火光喧天,道路遮拥,路旁树木有不少都被火把点燃,化为焦木。道上又有中官骑马撒钱,一步数撒,引来徒侣无数,将本就拥堵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她努力想要看清太平的车驾,入目却只见人山人海,根本就不知哪一头才是她的翟车,两人一出降,一入宫,只在宫门外见了这么一次,便擦身而过,各入各家。
此时此刻,连自己的心也是既闷且痛,那人素有心疾,不知当下又是如何的难受法?所幸婚姻之事自定下至今,已有数月,该难过的,该病发的,应该都过去了。
韦欢沉默地坐着,任人将自己送入宫门,扶下车驾,又一语不发地随着人从走着,经卜地、安帐、拜堂——拜堂时身边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韦欢于混乱中看不真切,不知到底是什么事由,却见她那太子夫婿倏地直了身子,转头去看自己的父母,继而拜堂继续,只是殿中较方才安静了许多,韦欢心里惴惴不安,两眼不住地向外偷看,妄图从宾客的脸上看出些消息。
不能是太平,她焦急地想,手心里捏了把汗,被太子猛然牵住向后走时没留神,跌了一下,幸得侍儿相扶才没倒下,却惹来太子不悦的一眼。
韦欢只太子沉郁的脸色,心便动荡得厉害,如泥胎木偶一般被人送入新房,竖着耳朵听外面的传话——外头如今比先更乱了,脚步声来回,橐橐地响得人脑仁疼。
韦欢偷眼去看太子,她的新婚夫婿心不在焉地喝过酒、结过发便叫人拿衣服更换,韦欢此刻突然便眼疾手快了,一步起身,从侍儿手里接过便服,道:“妾服侍太子更衣。”说话间已扒去太子的礼服,替他套上便服袍裳。
作者有话要说: 她服侍太平服侍惯了,又正心急,动作便极快,太子更衣毕,回头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