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我才将这几样事看完,人已倦怠,刚要躺下,忽地想起还有图书馆的事,这事一经武承嗣和李旦掺和,便向无限复杂的方向去了,偏偏母亲还指明了要将此事作为她的政绩教化来办,那便是断不容许办得不好、不盛大的,我一想起这事,便觉头隐隐作痛,努力思考如何处置,思绪却总要绕到东北,又自东北绕到阿欢身上去,而每一想到阿欢,又觉得头痛变成心痛,胸口发闷,喉咙发堵,在枕上翻了几次,终是决定先不想这事,闭眼向床上一倒,还没来得及迫自己睡过去,又听外间传来脚步与说话之声,仙仙故意扬了声答道:“夜里醒了就叫人进来问事情,一刻不曾停过,奉了三回药进去,一口没喝,早上实在拗不过喝了半碗,又不肯用饭,我们做奴婢的,天生比主人低一头,劝的话都不作数,还是二娘子这做阿嫂的说两句,或是有些用。”
阿欢说了什么,声音太轻,我听不见,只听她的脚步轻轻向内来了,方才还想着她的事,这一会却又生出怯意来,将自己缩进被子里,背对外面,两手紧紧地攥住被角,唯恐被她看见,她却并未走到床前,只是立在了门附近的某个地方,仙仙也跟了进来,低声笑道:“这一会竟就睡了。”
阿欢不说话,亦不曾离开,我迷迷糊糊地等着,等到自己都快睡着了,才听到衣袂悉索之声,似是有人取出了什么东西,隔了一会,阿欢向仙仙道:“御医开的安神方我看了,不好,这是我自用的方子,依这个叫人煎了,加在药里,一日一次,不必再额外用香,便足够睡五六个时辰了——用后一个时辰内忌荤腥。她的用药都经御览,你不要直接拿出来,免得招人忌恨,倒是将这方子悄悄拿给御医,他们自己便知修改。”说完又停了一停,道:“你告诉她,若她甘心做个无实权的公主,乐得富贵清闲,旁事一概不问,那便随她,若她还想得陛下重用,有所作为,便趁早将病养好,最好日后也健健康康的,不然,什么东北、西北、图书馆,陛下问都不会叫她过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16章 行露(二十九)
太平从头至脚都蜷在被子里, 看似一动不动,韦欢却知她一定没有睡着——这位虽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公主, 只是一介平民, 但那种自小养大的娇气早已深入骨血, 只要一躺下,必是四肢大张, 恨不能占据所有可占的地方,绝少有这种蜷缩躲避的姿态,除非是刻意假装。
但眼下韦欢并不想拆穿这事,毕竟太平若醒着,两人相对,只会比现在更尴尬,故意吩咐了王仙仙几句, 自丽春台去了贞观殿,皇帝果然如她所料,正在便殿里与宰相议事。
韦欢如以往那般, 安安静静地在殿外立着,不同的是, 这次很快便有人出来嘘寒问暖,见她执意不肯入内避风,便又拿了披风来给她围着, 韦欢没有拒却好意,披上披风,耐心等待, 宰相出来后便有宫人来宣,韦欢随着过去,发现皇帝却又挪去了便殿之外的小侧殿。
殿外只有两名以古板出名的老宫人守着,到里面人更少,只有婉儿坐在榻上,为枕在自己腿上的皇帝按捏头颈,看见韦欢,略停了一停,皇帝已先道:“都不要拘礼,阿韦自己寻地方坐。”
韦欢到底是躬身谢过,自搬了一个小杌子在榻前正坐,皇帝闭着眼问:“你自太平那来?见她如何?”
韦欢道:“夜里醒了一次,喝了药,坐了些时候,到早上又熟睡过去。听几位御医说,只是小小地感了风,她又一贯体虚,所以看着不好,其实养上几日便无碍了。”
皇帝的声音便更慈和:“这些时候事多,不单是她,便是朕也觉有些疲累,不过也就这些时候了。”睁开眼,扶着婉儿起身坐定,婉儿忙要下榻侍奉,被她扯住,只得斜挨着她坐着,又对韦欢微微低头代以行礼,皇帝看见了婉儿的动作,手将她搂了一搂,神情甚是愉悦:“吐蕃打不过我军,请求议和了。”
韦欢忙起身贺了一遍,皇帝志得意满地道:“独孤绍所献之策不错,吐蕃人耽溺于享乐,竞相追逐我中原奢侈之物,据说连赞普都喜好中原乐舞,乞以婢千人、马千匹来换我中原织锦,以为妻妾穿戴之用,朕已命人拟制,不必要他这些东西,只要他入贡称臣,朕便赐他织锦、绣罗、锦绫各一千段,再赐他钗环首饰十盒、乐舞四部、百戏一部、宫女十人。到时你可亲择宫中好料与他,再叫人自教坊中选十人来。”
韦欢知这是吩咐事情了,欠身领命,又贺道:“全是陛下圣明,运筹帷幄,方有此日。独孤绍得遇明主,亦是她的大幸。”
皇帝面露微笑,片刻后却又轻蹙了眉,半是自言自语地道:“不知契丹如何。”
婉儿轻咳了一声,皇帝向她一笑,眼色间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这神色虽极微小,又一闪而过,然而韦欢在太平眼中见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