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上学别闹事。”叶从心淡漠的声音在她耳边有如蚊蝇。
陈秋糖向座位外跨一步,叶从心的声音便更响亮一分。最终,她窝囊地坐了下去,打开语文书死命地集中精神,然而什么也看不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全班同学都安静了下来,陈秋糖感到脚底甚至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当大家全都将视线集中到教师中央时,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他的眼镜。一个女同学的课桌被他扑倒了,桌斗里的东西落了一地,上面还落着不许带到学校来的手机。女同学惊呼一声,赶紧捡起手机藏在校服里。
杜灵就是这个时候字正腔圆地开口的:“你们要闹去教室外面闹,咱们班因为课间追跑打闹被扣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况且班里还有人想写作业呢,需要安静。”她回头看着那个胖胖的受欺负女生,怒其不争地摇摇头,“不去捡你的毛球吗?”
杜灵说完便事不关己,视线扫过陈秋糖,刚好和她对视了一秒。视线稍作停留却没有任何表情,她继续写她的数学作业去了。
很显然,高个男生是被杜灵绊倒的,她好像是为了帮助同学,又好像不是。
陈秋糖转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这个杜灵了,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个女同学与叶从心有着某种共同的特质。
她清瘦,相貌不算出众但是蛮秀气,长发仿佛做过离子烫一般的直,扎在脑后瀑布一般垂下去。陈秋糖在讲台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目光扫过全班同学,唯独这个同学没有抬头看她。她一直在写作业,手里灵活地花式转笔,那手真是美,比叶从心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这也不足以让陈秋糖记住她。杜灵的有趣之处在于,她的人缘之差与气场之盛。开学短短半个月,杜灵已伤害同学数次,有外班同学来找她的麻烦,也有像今天这样仿佛是在打抱不平。别看她瘦,欺负起人来相当有一套,且每每出阴招,踩脚绊腿揪头发踢裆,无比阴损。这在陈秋糖这种习惯于正面刚的人看来,是有点不齿的。
但是,还是比老姑强,至少不怂,是敢于站出来的那种人。
陈秋糖在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再醒过来时,同学们都已经离开,只听见班主任在门外,略带哀求的批评教育声。原来是杜灵被叫家长了——被她绊倒的男生下巴磕得鲜血淋漓,不找家长也说不过去。
陈秋糖这是头一次看见杜灵露出那种淡淡的微笑,微微低着头,抿起唇,尽管对面的班主任在述说着她的种种不是,她却完全没有给到一丁点关注。她的关注点显然都在身边的家长身上。杜灵的家长是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女人,打扮得很年轻,圆脸,眉眼温柔。这如果是她的妈妈,那么这身材当真保持得赞。陈秋糖走近了,听见班主任管家长叫“马老师”。
马老师不断地对班主任点头哈腰,替自己家孩子承认过错,待班主任离开,马老师一脸生无可恋,杜灵甩着她黑亮的马尾辫,优雅地走回教室,刚好与陈秋糖对视起来。陈秋糖有点囧,连忙转身。
“等等!”杜灵唤她,“陈秋糖!你……”
陈秋糖见她指着自己的裤子,顺着看过去,只见屁股上居然有掌心大的一块黑红色的湿迹,在浅灰色的校服裤子上,别提多醒目了。陈秋糖怔怔地望着它不知所措,一时之间她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没带东西?”杜灵从自己包里翻出一个卫生巾递给她。陈秋糖的目光锁定在卫生巾上,这是在老姑家里见过无数次的东西,每次见着它,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这东西在她潜意识里是非常羞耻的。
陈秋糖甚至有些惊恐,她没有接过卫生巾,而是向后退了一小步。仿佛她只要接过了它,她的人生就完了。她从小就把自己打扮成中性的样子,即便是来到北京换了行头,老姑买的裙子也从未上身。她依然是那个酷小子,不管是外形还是表情还是身体机能。
现在,裤子上的那滩血,是她终于变得“软弱”的标志。
“你快拿着呀,一会儿要流得更多了!”杜灵向前走,将卫生巾直接塞在陈秋糖的手里。然而真正看出门道的,却是马老师。这个脸上永远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的温柔女人,将卫生巾藏了起来,将自己带来的外套挤在陈秋糖的腰上,遮住她屁股后面的黑红色,带着她去了卫生间。
陈秋糖从未想过,第一次使用这件物品的时候,叶从心会不在她的身边。
……
马老师和杜灵将陈秋糖送回了家。原来马老师不是杜灵的妈妈,她叫马丽,是杜灵的古典吉他老师。杜灵是南方人,父母都不在身边。她的父母和马丽是好朋友,孩子又想要走古典吉他艺术专业这条不归路,所以平时就让杜灵寄住马丽家。
马丽拍拍陈秋糖的肩,她的笑容使她看起来与人没有距离,“我呢,就算是杜灵的监护人。”
监护人。这个词往陈秋糖心口狠狠戳了一下子。
“小陈同学,以后要拜托你管着杜灵,她总是给我惹麻烦!”
杜灵的马尾一甩,“马丽,你在说什么!”
马老师摇头笑道:“你看,她多没礼貌,永远不叫我老师。”
杜灵不言语,她背上背着巨大的吉他琴盒,就像太过幼小的蜗牛背了个太过沉重的壳。但是她昂首挺胸,拒绝了陈秋